下午一点，车停在落雁山脚下，叶远之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山麓还勉强有条歪歪扭扭的土路，往上就跟融化了一样，不知道指向什么诡异的地界。

陆尧厚颜无耻地把相机和影像图往叶远之手里一塞，率先往前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幸灾乐祸地嘱咐道：“叶博士，快跟上，路上多拍点调研照片”。陆尧本来还想再膈应叶远之几句，回头一看那人此刻脸很臭，也就不再刺激他了，径自就往山上走，一回头就露出个小人得志的笑容。

陆尧一马当先，披荆斩棘，像个在山里住了二十年的大猴子一样轻车熟路，走一阵还停一阵，等爬山困难户叶远之。过了不久他便站到一个土堆的小平台上，一边惬意地抽烟，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叶远之费劲地扒拉开树丛往前走。

这才刚过去半个小时，叶远之已经把风衣和围巾脱了搭在胳膊上，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的翻毛皮鞋上沾了一圈黄泥，休闲裤也给树丛勾连得皱皱巴巴，毛衣上沾着几片枯叶，相机挂在脖子上左右晃荡。此情此景，让陆尧身心舒畅，他心里想着：哼，叫你埋汰领导，小鞋穿着舒服吧。

陆尧转而向远处看去，他们已经爬到了半山腰，能勉强看个镇区鸟瞰。辽城西北方向都是平原，东南方向都是山区，很有特色。陆尧心里合计着，这一片浅山地带有些水库和小景点，村庄也比较有特点，打造一个近郊浅山的乡村旅游带似乎还不错。

陆尧还在天马行空地谋划蓝图，就听脚底下传来清脆的“嘶啦——砰”一声，陆尧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叶远之跌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裤子给一株支楞八叉的灌木拉了个口子。叶远之手里拿着一堆东西，低着头看向脚下，陆尧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陆尧不知怎么的就心里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回事？人受伤没？”他慌七慌八地把烟灭了，扒拉开树丛就往叶远之那走。陆尧三步两步走到近前，单手把叶远之从树上拉起来，低头看了下他的腿，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一点伤也没有，陆尧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叶远之没吭声，陆尧突然就觉得气氛诡异起来，他俩这个状态怎么就这么像一对置气的小情侣呢？于是他干咳了一声，把相机从叶远之脖子上取下来，挂到自己脖子上，嘴欠地说：“我主要是担心这个单反，毕竟是公家财物，还挺贵的！”

陆尧从叶远之手里拿过影像图，“你怎么说？还能走吗？”叶远之有些没好气地答道：“我说不能，你就让我下山吗？”陆尧笑着说：“那不行”。他三下五除二地把叶远之的外套和围巾都转移到自己手上，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你还是跟着我吧，就你这样，让你一个人我还真不怎么放心”。

话音刚落两人均是一愣，原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陆尧专业护犊二十年，平时跟刘语熙或者赵振他们经常表达类似的意思，但是这话用在叶远之身上他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头皮一麻，似乎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还能包含什么情意似的。

两人尴尬地移开视线，还是叶远之率先打破沉默：“赶紧走吧，早结束早返程”。陆尧“嗯”了一声，低着头就往前走，这回他不再像个大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了，安安分分地走在叶远之前面几步，也不叨逼叨了，好像就真的专注于“爬山”本身。

又走了约莫半小时，两人气喘吁吁地抵达了山顶，确实是一个风景绝佳的制高点，陆尧率先一步登顶，一边赞叹一边拿着相机四处拍照。

叶远之爬上顶峰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舒展开了，西边辽阔的平原，东边蜿蜒的山脉，脚下精致的小镇，铺陈在湛蓝的天空下，好像一副田园山水画。叶远之展开双臂，“以天为庐以地为席”，着实身心舒畅。他看着自己满身汗、一脚泥、一身土、勾线的毛衣、扯破的裤脚，觉得一切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