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晚宴结束了,自然资源厅的工作人员把大家都安顿到西平宾馆,交代了明天的安排:早上九点参与西海省组织的动员大会,听省长致辞,随即统一由陆路向中安灾区进发。
自然资源厅的工作细致,在西平宾馆前台留了住宿安排表,所有援建单位设计人员到前台核对身份证后领房卡入住。陆尧在宾馆门口抽了根烟,随即去前台领房卡,然后他就领到了一个他觉得十分诡异,但在外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住宿安排,他需要跟叶远之合住一个标间。
陆尧当领导多年,出差在外从来都是自己独享一个房间。他对手下也很宽松,他的理念一向是“吃好睡好才能干好”,万一谁有个打呼磨牙的,也不至于影响其他人,之前辽城调研,几乎人人都是单独住。叶远之更不用说了,陆尧推测他可能自有记忆以后就没跟人合用过一个房间,出来调研不提出要住五星级酒店都让陆尧觉得他已经很给面子了。
然而这个西平宾馆虽然设施不错,却实际上承担着西海省人民政府招待所的职能,而“合住标间”几乎是我国公务人员因公住宿的一贯特色。
陆尧想到要跟叶远之睡一间房,隔着并不宽裕的床间过道面面相觑,就觉得十分尴尬。他脑内不由地浮现出在辽城的时候,叶远之穿着松垮的睡衣,从颈部到胸前裸露的一大片皮肤,头皮都发麻了。不行不行,他果断地问了前台:“你这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前台服务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了”。陆尧惊讶地问:“你们生意这么好?”服务生觉这个外地人真是不了解行情,不耐烦地说:“省政府所有住宿都优先安排在咱们这,每天都住满”。
叶远之看陆尧在跟前台说话,就凑过来听了一耳朵,也不怎么意外,他主动对陆尧说:“服从政府的安排吧,没必要搞特殊,上了灾区没准还住帐篷呢。”是啊,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他俩只好领了房卡,拖着行李上了电梯。
陆尧打开房门,俩人一前一后把行李箱推了进去,房间太小了,两个大男人加两个大行李箱往里一塞,感觉走路都得互相迁就。叶远之把房门关上,随着“咔哒”一声,两人均是一僵,诡异的气氛升腾起来了。
陆尧抬手看了下表,八点还没到。他日常12点睡觉,睡前要么看会电视要么玩玩手机,还有四个小时,难道他要跟叶远之一起欣赏某个家庭伦理剧,还是联机打个手机游戏?太诡异了。
叶远之心里也有点慌,他日常11点睡觉,习惯早些泡澡换睡衣,睡前会看个电影或者看会杂志。还有三个小时,他难道要先去泡个澡然后穿着睡衣在陆尧面前晃来晃去?太诡异了。
两人各怀鬼胎,为了掩饰尴尬,陆尧打开窗户抽烟去了,谁知风向不好,外面又冷,冷风夹着烟味倒灌进房间,把叶远之呛得一通咳嗽。陆尧只能七手八脚地灭了烟,关上窗,怔怔地坐在床沿。
为了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陆尧主动挑起了一个话题:“叶博士,你平常看电视吗?”叶远之摇头。陆尧又问:“那你平常晚上做什么?”叶远之想了一下,“泡澡,看杂志……偶尔去酒吧。”陆尧接着问:“你一般几点睡?”“11点”……
陆尧实在是问不下去了,叶远之三番五次地把天聊死了,擎等着别人递话题也就算了,怎么就不能有点眼力见主动点把话题继续下去呢?这又不是在填高考答题卡。陆尧心想,太累了,于是扶着脑门说:“那……咱们出去走走吧,这空间太不宜居了。”叶远之正好也犯难,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到户外果然开阔舒适多了,西平海拔2000多米,早晚温差大,现下夜里除了冷没别的毛病。俩人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题,就在宾馆附近的马路上瞎逛。西平是省会,但毕竟是三线开外的城市,又在偏远的内陆,繁华程度自然不比江东,但是却是分外的闲适。
俩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路过一条城内河,一侧做了宽阔的亲水平台。叶远之看到平台上有跳交谊舞的老头老太,围着路灯下棋的中年人,手牵手谈恋爱的小情侣,三五成群在打闹的孩子……他突然觉得这座城市洋溢着一种平实的幸福感,暖暖的要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平台上有一处露天酒吧,请了驻唱乐队在表演,电子琴、吉他和架子鼓正在合力演奏出这个城市的情绪,将现场的气氛推上了高潮。叶远之看着乐队的方向说:“我们去那喝一杯吧”。
陆尧“嗯”了一声,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一人点了一杯鸡尾酒。乐队主唱开始用浑厚低沉的声音演绎一首民谣,“柳絮乘着大风吹,树影下的人想睡,沉默的人从此刻开始快乐起来,脱掉寒冬的傀儡”……
俩人晚宴上都喝了些红酒,直至此刻都还有些微醺,叶远之靠着椅背,手肘落在座椅的扶手上,两手在身前放松地十指轻扣,身后的路灯给他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柔光,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古希腊的雕塑。
叶远之镜片后的眼神稍微有些迷茫,脱焦地望着远处。陆尧嘴里叼着烟,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对面的叶远之,他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俊美和理性的光芒,无论在什么场景下都让人移不开眼。
良久,叶远之收回茫然的视线,突然对上了陆尧凝视着自己的眼神,他挑了下眉毛表示疑问。陆尧也不回避,冲他抬了抬下巴,“哎,你到底为什么来中安,能说点实话么?”叶远之闻言调整了一个坐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想找个空旷的地方,一个人呆一阵子,捋一捋思路,顺便跟过去的自己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