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婧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想到了自己和叶建国在江东白手起家的十几年光景。那时叶建国从体制内出来创业，常年天南海北的跑，每年在江东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两个月。自己本科毕业，是高学历无党派女性，又得领导器重，当年的政治前景一片光明，常年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

那时两人都拼搏事业，孩子总是扔给邻居林家照看。她还清晰地记得林家的孩子叫林峰，比叶远之稍大一些，两个孩子性格合拍，总在一起玩耍。欧阳婧加班晚了，就让叶远之睡在林家。林峰的妈妈总是笑着给她描述，两个孩子晚上睡在露台上，在蚊帐里一起看星星，谈梦想的事。

所以叶远之从林峰开始就……原来都是因为自己忙于事业，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职责，没有正确地引导孩子，没有给孩子足够的爱，没有表现出一个女人在家庭生活中应有的柔情吗？欧阳婧想到这里，眼圈都红了，她心里最大的一块痛处被狠狠地戳中了，眼泪在两个眼眶里打转，末了她用手背带了一下眼角，然后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叶远之把她细微的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他心里蓦地一酸，坐到欧阳婧身边，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母子两就这样定定地坐了良久，等到欧阳婧整理好心情，就推开叶远之自己怔怔地坐定，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沉沉浮浮。

叶建国看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就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对叶远之说：“走，陪我去抽根烟？”叶远之点点头，瞧了欧阳婧一眼，就跟着叶建国走了出去。

吸烟室里没有其他人，叶建国点了根烟，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在那里吞云吐雾。叶远之突然开了口：“爸，要不给我也一来根吧。”叶建国颇为困惑地回过头来，随即大大咧咧地笑了：“怎么，工作了还学会抽烟了？以前不是最讨厌我抽烟么？”

叶远之听叶建国这么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是啊，为什么呢？人真是双标，平常讨厌这个抽烟，讨厌那个咋呼的。一旦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别说抽烟，估计就是抽鞭炮也喜欢，还特别容易把自己以往的观点都轻易推翻，现在叶远之看谁抽个烟，居然都觉得挺亲切。

叶远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学着叶建国的样子，也用胳膊肘撑着窗框对着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不出意外地呛住了，猛咳了一阵。叶建国侧着脸看着叶远之，突然就笑了，“怎么？你那个对象抽烟？”叶远之对着叶建国无奈地笑道：“嗯，烟不离手”。

两人安静地抽完烟，叶建国拍了拍叶远之的背：“你快三十的人了，我相信你做事心中有数。等你哪天觉得时机成熟了，把人带到家里来吃顿饭吧。”

叶远之闻言一怔，随后轻轻叹了口气：“爸，对不起，没办法带个漂亮姑娘回家吃饭了。”叶建国冲着窗外爽朗地笑了一声：“呵，我们才能跟你吃几顿饭？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你想跟谁一日三餐，你想与谁朝朝暮暮。”

叶远之心中一动，他转过头看向叶建国，遇上了坦荡而诚恳的目光，心里一下子酸楚起来，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迅速地挪开了视线，一腔情绪堵在喉咙口，愣是没说出话来。

小时候叶建国的身影在他心中格外高大，但又总是有些生疏，身上总是带着浓浓的烟草味。如今叶建国比他矮半个头了，他能轻松看见叶建国头顶花白的头发，这个家里的顶梁柱、高大的父亲老了。

叶建国冲着他摆摆手，示意叶远之回去了。他向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郑重地说道：“你妈就是心疼你，没别的意思，你平常多联系联系她，关心关心她，好吧？”叶建国隔着点距离看着叶远之，沉默着等着他的答复。

在叶远之的印象中，叶建国从来没有这样郑重地对他提过要求，一时之间他居然有些发愣，随后内疚之情便涌上心头，他点了点头，也郑重地回答了一句：“好”。

叶远之如约在九点前抵达汇城，发了消息给陆尧，然后在大楼前等了几分钟，等到了风尘仆仆的三只加班狗。陆尧大摇大摆地拉开叶远之副驾驶侧的车门，摇下车窗冲着赵振和刘语熙打了个“拜拜”的手势，就扬长而去。不一会，刘语熙的对象也开车来接她下班了。一阵欢声笑语后，只剩孤独的赵振杵在汇城门口呆若木鸡。

赵振的心中一阵苍凉，领导夫夫这对狗男男，明知他知道他俩的关系，还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秀恩爱。这边刘语熙也不省心，不知道他对她那么多深埋心底的情愫，也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赵振每天吃狗粮吃到吐，生无可恋地心道：这些人每天不是在喂狗，怕是在屠狗吧……

陆尧有些疲惫地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过了一阵子，他似乎觉察到空气中非比寻常的一丝微妙，于是睁开眼瞥了一眼叶远之。那人一言不发地平视前方，陆尧上车那么久，叶远之正眼都没看过他一眼，一副高冷禁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