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陆尧手肘撑着车窗抽烟,一路沉默。叶远之平视着前方,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了句:“你知道是谁吗?”陆尧有点脱线地“啊?”了一声,随即又“哦”了一声,然后向着窗外吐了一口烟:“大概有数”。
车里沉默了一阵,陆尧突然来了兴致,看向叶远之:“你觉得是谁?”叶远之神秘兮兮地冲着陆尧用嘴型说了个“李安”,陆尧当即愣了一愣。叶远之看他这个反应,知道他的想法八成与陆尧不谋而合,便不再多言,就等着听陆尧自己说。
果然,陆尧冲着窗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径自说了起来,“说起来他也是江工大出来的,大老王的嫡亲师弟,年龄跟我差不多,就因为读了博士晚毕业了几年,失了不少先机……”
“因为是本校师弟,早些年我一直带得很用心……后面怎么说呢,发生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觉得这个人心思太重,后来也就渐行渐远了,现在也就是个工作关系吧。”
“后来大老王执意要提他副组长,还把部分项目直接下放给他,我倒是没说什么……但是大老王这个人也是纠结,又好像觉得亏了我似的,要求李安的所有产值都要给我提成。”
“他一个江工大的博士,大老王的嫡系,导师是业界的泰山北斗,看上去哪里都不比我差,却被我先占了这个位置,总要看我脸色……我有时候换位思考,都觉得怪窝火的。”说到这,陆尧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不是我狂啊,李安这个人太学术派,不变通,很难发挥江工大的特长,大老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偏向我一点,再加上还有个张院护着我,他心里就更不平衡了。这些年我俩明里暗里也过了不少招,都心中有数。”
陆尧沉默了一阵子,捏了捏叶远之的手心,“哎,你怎么会觉得是他?”叶远之笑了笑,“跟你想得差不多,还有就是直觉,就从他看人的那个眼神,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
叶远之转念一想,又问陆尧,“你觉得大老王知道是他吗?”陆尧迟疑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大概不知道吧……”叶远之皱了皱眉毛:“那你要反击吗?”
陆尧打开窗,又点了一根烟:“都是猜测,又没有实锤,何况他既没造谣,也没危害单位……宝贝儿,你可能不知道,大老王需要李安创收,我也需要他冲产值,我这每年的绩效奖金里,都有他的一份功劳呢。”
叶远之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地说:“我就是有点看不惯这种耍阴招的人”。陆尧淡然一笑,伸手过来捏着叶远之的后颈:“这才哪跟哪啊,习惯了就好。”
叶远之闭了嘴没再说话,陆尧看他眼角眉梢尽是森然,便宽慰道:“别不爽了,想开点,他再上蹿下跳,不也还是弄不走你,也弄不走我?以后还不是得努力工作,给我冲产值,挣奖金?”
“发了奖金,我才能养活你……公子哥嘛,买点名表、名包、衣服、鞋子怎么了?收集点限量款怎么了?买点最时新的电子产品怎么了?开个进口车怎么了?你这么想想,是不是心里就舒服多了?”
叶远之一听他这么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这这那那,心想也没花你钱你黑我干嘛,于是没好气地怼了回去:“陆所,想不到你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陆尧闷哼了一声:“我这哪是腹黑?我这是‘他强由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叶远之浅浅一笑,便专心开车不再说话了。陆尧久久地看向窗外,他心里在琢磨别的事。大老王今天显然没细想就直接拉他和叶远之去问话,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有点草率。
如今大老王既卖了个人情给自己,又抓了个自己的把柄在手里,还顺势把自己的得力干将划给孟君义了。谁还不知道孟君义是大老王的死忠粉和亲信啊,感觉大老王真是有点顺水推舟、一举多得的意思。
回想起大老王当年提李安副组长这个安排,既是约束了陆尧的权力,但又保全了他的经济利益,基本是打一巴掌给个枣的套路。然而这实际上也挑起了李安对陆尧的不满,自己辛辛苦苦创造的产值,要上交汇城和大老王也就算了,还要给陆尧划一道走,日积月累的怎么会没有怨言。
陆尧想到这里,不禁无奈地笑了,领导之道,贵在制衡,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张院对他的青眼有加,于大老王来说,必然是如鲠在喉的。至于大老王知不知道是谁举报的,根本就不重要,陆尧入职以来熬的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本来就不只是在熬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