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叁]
捷径当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Frisk还没懒到要靠传送出行的地步,而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也不允许他那么做。
“哼~弗酱的‘基本常识’还真是丰富呀。” 悠哉悠哉跟在后边的太宰如是调侃道。
【一般来说,能够将城市路段记忆得如此清晰并且对路况了如指掌的,除了天才,就只有从事情报工作的“专业人员”了。】
Frisk当即意识到太宰治在试探自己,不过也清楚没有感到紧张或者不安的必要。
“只是记忆力比较好罢了,再加上网络是很方便的工具。”
他之前在中也家时花了一会儿工夫去记忆附近的餐饮店面,以及相对快捷的行走路线,本是习惯性的利用大数据筛选最佳选项,没想到先让太宰治尝了甜头。
“那么——弗酱知道今天会下雨吗?”太宰治话锋一转,冷不丁问道。
Frisk愣了愣,回答说:“根据天气预报,横滨今日大概率是晴天,太宰先生。”
“不愧是弗酱——”
“过奖。”
这个原本十分敏感的话题在被人高高拿起后又轻轻放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一个靠着施工地的岔路口时,太宰的脚步突然顿住。
“这里,向左拐到正道沿着鹤见川走会更快吧?”他抬头望着尚未完工还覆盖着绿布的建筑,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不过……”
Frisk两手插着兜,回头看看对方——太宰治一脸无辜地和他对视。
“如果可以的话,我果然还是想避免混身湿淋淋地带着湿淋淋的太宰先生去吃饭吧。”
这家餐厅之所以叫鹤川源,多多少少也与店门外汩汩流淌着贯穿横滨的鹤见川有些许关系,据说“源”是初代老板的姓,之后尽管人事变迁,还是一直沿用了下来。
重点是听中也先生说,太宰治很中意入水自杀来着。
尤其是鹤见川,已经不知道跳了多少次了。
“唉——”
某个入水爱好者顿时就像被戳破的皮球一般迅速瘪了下来,看起来对于缺失了一项重要的饭前娱乐深感遗憾。
只见他半睁着眼睛盯着Frisk幽幽道:“弗酱,阻止别人自杀是会被驴踢的哦……”
Frisk侧头认真想了想:“我记得应该是阻止别人谈恋爱才会被驴踢的吧……?”
“嘛嘛,完全一致啦——是我和死亡女神的美好爱情呀。”太宰边说着,边眉眼弯弯地冒起了小花。
任谁听了,只要脑子还正常,都会知道这完全是诡辩。
还没等Frisk开口,少年突兀地退后几步,双手如振翅欲飞的鸟儿般舒展开来,语调悠扬而缠绵,一颦一笑间充满了戏剧色彩。
“你知道吗,弗酱?”他用一种极温柔的语气轻声说着。
“人这可悲的一生——只有死亡是唯一的忠实伴侣,剩下的可耻的一切不过是注定分别的旅伴。”
“愚妄之人甘愿在虚无的幸福中庸碌一生,却将死亡那一瞬间的纯粹视作敝履……”
彼时云消月现,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少年的深棕微卷的短发上,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下,流过披着黑外套的肩膀,少年整个人都像在闪闪发光。
“那样悲哀地活着,实在是令人惋惜呀。”少年略微淡出的尾音中透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无奈,他绝佳的口才就是能将自杀描绘得如此理所当然。
“只不过……像弗酱这样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吧。”
太宰治脸部肌肉明显牵动了嘴角的弧度上扬,那笑容实在标准得有些过分。
Frisk不合时宜地想起了sans,想起梦中那苍白讥嘲的露齿大笑,想起那冰冷无望的异色眸子,想起那刹那贯穿自己灵魂的白光——心口一阵抽疼。
他下意识扭头,避开太宰凉薄如水的视线。
很像,但是他们不一样。
——他们不可能一样。
沉默良久,Frisk缓缓转过身来直面对方,恍惚间听到有谁在自己耳边轻叹了口气。
……?
大概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那个叹气的人就是自己。
Frisk不再多想,向着月光照彻下从头到脚散发着孤独气息的纤细少年大步走去。
【他只是个连派都没尝过的孩子罢了。】
太宰治意味不明的视线始终胶着在他身上,在刘海撒下的阴影中凝聚着黑沉沉的色彩。
漂亮的鸢色被彻底覆盖——就好像从原本极陡的悬崖上坠落,霎那间只可见无底的深渊。
那是天生无法被人类所接受的,“怪物”的眼睛。
不过……
帽衫小孩插着兜在“绷带怪物”面前悠悠站定,表情没有因此发生任何变化。
他接触的怪物,难道还少吗?
“我只知道一点,太宰先生。”Frisk说。
“如果你在这里Game Over的话,是没办法达成True Ending的哦。”
他将手按在太宰治的胸口,用尽全力向后一推。
几乎是同一时刻,莫名脱落的粗长钢筋直挺挺坠落在他们刚才所处的位置上,金属撞击地面特有的一系列清脆声响伴随着大片尘土飞扬。
[贰]
Frisk依旧保持着两手插兜的姿势,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坠落中心的安全距离之外,他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头顶那处由钢筋坠落形成的缺口。
……自然锈脱?
不,这不是关键。
Frisk迅速转移视线,目光透过烟尘直直落在正前方的人影上。
“唔……咳咳咳……”
只能依稀看见太宰退后好几步堪堪找到平衡,被烟尘呛得捂着嘴弯腰咳嗽了几声,过了有一会儿才直起身子,拍拍心口夸张地感叹着:“唔哇——超可怕!差一点就要被意外坠落的钢筋刺穿身体了。”
Frisk上前几步:“太宰先生,你……”没受伤吧。
“如果刺入的位置不对,就要在痛苦之中慢慢死去了,说不定没死还落个半身不遂……”少年置若罔闻,还在兀自嘟囔抱怨着,好像刚才的生死一刻只是茶余饭后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嫌弃地吐了吐舌头:“唔额,想想就难受——我才不要尝试这种既不爽朗清新又缺乏朝气的死法呢。”
Frisk抿了抿嘴,他盯着对方在烟尘消散后逐渐清晰的脸庞沉默片刻。
太宰治在笑。
并不是此前那种点到即止,不及眼底的公式化微笑。
尽管弧度是一致的,眼神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那里面空虚到一览无余,现在则不尽然,芜杂的情绪交织着遮遮掩掩,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其中悄然酝酿。
Frisk很难描述那种感觉。
但那实在是一种格外疯狂,并且十分可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