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两人酒饱饭足地走出饭店，在街上溜达着消食。

太阳公公很体贴地隐在了一大团厚云后边缓缓游走着，所以人们消得片刻阴凉。

二人过了路口的红绿灯走到马路对面。

徐蓝问：“你什么时候走？”

江小天：“明天上午。”

徐蓝：“这边下午有个演出，挺有名的，你想去看吗？”

江小天：“你说《又见敦煌》？我之前看到过介绍，挺想去看的，”她语气犹犹豫豫的，“但我还想骑骆驼，看看月牙泉……”

“那我们今天下午干什么？”

江小天皱眉，这是个困难的选择。

她没想出个答案来，反倒问徐蓝：“你呢，什么时候走？”

“后天。”

见江小天没回声，徐蓝继续说：“看你，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反正我还有时间，明天我再玩剩下的。”

江小天不说话，徐蓝身上好像有热气似的，烘着她。

她右手微微虚握着：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中指的第二个关节。

“我可以改签。”

天干物燥，人心着火。

心里有鬼吗？

有。

徐蓝停住脚步，侧眸看她。

江小天禁不住她这么露骨的眼神，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哎，你急什么，”徐蓝站在原地喊：“不买点纪念品吗？”

她手边就是之前在饭馆一直看着的那个纪念品商店，名字叫“记住敦煌”。徐蓝出来玩从来没买过纪念品，她觉得没必要。但是这次却总是挂念着里面的小玩意，想着，买一个也不错。

江小天听见她的话又转身走回来，走进了纪念品商店。

走进去发现这个店还挺大，竖着很长。

店里林林总总的什么都有，和其他地方的纪念品商店没什么区别。就是一些常见的物什添加上敦煌的元素。这个本子上画个莫高窟，那个围巾上印个骆驼，这种。

有一面墙上挂着各色披肩，江小天挑了个深蓝色白边的挂在手臂上，准备送给她妈妈。再往里走看见个骆驼摆饰，木制的，精致素朴，下面一个方正的深色檀木端着。江小天拿在手里，准备带给她爸爸。右手边是一排胸针，做工不说好，但胜在地方特色，上面的飞天飘逸流畅，好像真要飞到天上去。江小天端详许久，挑选了一个最花哨的拿在手里，黄色的身，蓝色的裤，红色的飘带，周身彩色的云线。这是给奶奶的。奶奶最喜欢艳丽的东西。

她正兴致盎然地挑选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小篮子突然出现在眼前。

徐蓝：“还有手拿？”

江小天看看自己，左手一个骆驼，右手一个胸针，右臂上还挂着一条硕大的披肩。她一笑，接过篮子，把东西都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江小天拎着篮子，眼睛被一排冰箱贴吸引。

冰箱贴表面光滑至极，看着像是玻璃的，里面平铺着莫高窟壁画上的图像，做得还算精致。江小天看哪个都很喜欢，但就是没下手。

徐蓝抛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干嘛呢？”

江小天捏着下巴，表情纠结。

“我看哪个都好看，不知道买哪个了。”

徐蓝耸肩，跟她一起盯着满墙的冰箱贴，差点把眼看瞎。

终于，江小天拿起两个小玻璃盒来。里面各竖着放着一个冰箱贴。板板正正的长方形。徐蓝凑近看，江小天拿手指指着说：“这是上篇，这是下篇，讲鹿王本生的故事。”

“什么？什么生？”

“鹿王，长颈鹿那个鹿。就是一头九色鹿被人恩将仇报的故事。”

“噢，耳熟。”

江小天笑，对着手里的小盒子爱不释手。两片玻璃里的画主调是红色，一头身材长长的白鹿站在中间。

“待会儿送你一个。”

徐蓝看着里面红色背景下安静的白鹿，说好。

江小天逛完了，徐蓝也跟在她身后逛完了。

。

一出门江小天就把鹿王本生图的上篇递给徐蓝，“这个给你。”

徐蓝拿在手里，手揣进口袋，说：“谢谢。”

江小天说：“你怎么什么也没买？”

徐蓝：“没什么喜欢的。”

说着，她轻轻捏了捏右手里面那个玻璃的小物什。

凉凉的，四角锋利。

江小天说：“我们今天下午去鸣沙山吧，演出明天下午再看，我把机票改签一下。”

徐蓝：“行，回宾馆我订票。”

江小天：“回宾馆？”

徐蓝眼一耷：“我太困了，平时这时候我都在睡觉。咱回去睡一会儿呗……”

江小天听她这么一说，自己也一阵疲惫涌上来。本来就累，加上刚刚吃过饭，困意一下子就来了。

果然，人类就是吃了就睡的动物。

江小天：“行，那我们下午三点过去？”

徐蓝看看表，十二点五十，点点头。

回到宾馆，前台不知为何空着，一楼只有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男孩交叠着腿坐在藤椅上。

徐蓝她们刚一进门，就看见那男生猛得抬起右脚啪地砸在左腿小腿干上，然后“嗷”地一声叫出来，脸上肌肉抽搐。

二人对视，然后憋笑。

徐蓝上前对那男孩说：“小伙子，什么事这么想不开？”

那男生皱皱眉，冲她翻了个白眼,爱答不理，“说了你又不懂。”

那个“懂”字还拐个调，彰显出他的骄傲和对徐蓝的不屑。

“哟。”徐蓝还真被男孩的眼神和语气刺激了一下，她抱着手臂，下巴微抬，斜着眼睛自上而下看过去。

那男孩手里拿着一张对这起来的卷子，最上头是一个被画的乱七八糟的图形，男孩仍然拿着铅笔在上边戳戳点点，描描画画。

“不就圆锥曲线吗。”

徐蓝蹭地把卷子拿过来，盯着那题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男孩的解题步骤，说：“你解析式都求错了还做啥做。”

男孩把卷子抽回来，算了一会儿，又翻了个白眼儿，不过这回是翻给自己的。

“然后呢？”他头也不抬地问。

徐蓝脚尖哒哒地点地，拉起嘴角，“讨论啊，a<0的时候还需要做道辅助线，连起焦点和D来。”

男孩听话地连起来，然后跟发现新大陆了一样瞪大了双眼。

“哇！”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嚎，他的右脚兴奋地又给了左腿重重一击。

徐蓝看着他的腿一脸同情，“什么毛病。”

男孩这回是真高兴了，好像便秘突然通了一样，浑身舒爽。

“哎姐，你再看看这边这个呗，也是圆锥曲线，你不知道，我这种题永远做不出来！永、远做不出来！”

徐蓝嘴角抽了抽，这改口改得倒是快。

她摆摆手：“我还有事儿呢，你自己做吧。”

说完就拉着目瞪口呆的江小天往楼上走。

男孩一把拽住徐蓝胳膊，“姐你有什么事啊？”

徐蓝“咝”地吸了口气，“订票！起开起开，待会儿定没了。”

男孩眼刷得亮了起来，“你定什么票啊？”

“《又见敦煌》。”

“哎呀你别定了，我让我妈给你定，内部票，便宜一半。”

这回轮到徐蓝和江小天眼睛亮了。

徐蓝说：“你妈？”

“我妈就这客栈老板啊，哎你放心行了，你再帮我做一个，就做一个。”

“做做做，再做仨。”

徐蓝回头朝江小天眨了下眼，“你先上去。”

江小天笑了笑，“那我上去了，你快点。”

徐蓝猛点头。

男孩忙把前台的椅子搬了出来放在自己房边，还给往上摇了摇，狗腿地说：“姐，坐。”

半小时后，帮那男孩做完了题，徐蓝回到房间。

一回去她就拖鞋钻进了被窝里。

她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双手双腿都大大地张开。

“我不行了，我再不睡觉就死了。”

江小天正对着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她在写之前的报告。

她问：“大白天的怎么这么困啊。”

徐蓝瓮声瓮气地回答：“我主要是夜间活动。”

江小天一笑，“你是蝙蝠吗？”

“嗯……”

伴着渐渐低下去的一声回答，徐蓝彻底进入了梦乡。

江小天怕敲键盘的声音吵到她便下了楼。一楼那个男孩看样子是做完题了，此时正坐在前台打游戏。

听见客人的脚步声他的眼睛便移开了屏幕，一见是刚才学霸身边的人，便甜甜地道了声“姐姐好”。

“……你好。”

江小天心想，自己还沾徐蓝光了，被这么客气地对待。

套话都写完了，实质性的东西也不能空着，江小天只能硬着头皮写。好在她向来做事严谨周到，文件都有备份。她只能点开一个又一个学生活动的文档，通过照片和文字的记录来写总结。

这边报告还没写完，辩论社宣传部又开始跟她这个社长要活动照片来做新学期的推送。这工作倒是简单，江小天很快就在电脑里找到了名为“辩论社照片”的文件夹，里面条条目目详尽得很，她给人发了过去。

发完，她自己也有些好奇。

点开一个叫“校园杯”的文件夹，里面都是比赛照片。

江小天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白衬衣黑西服，挺拔笔直，正伸着右手比划着什么。

原来这就是自己辩论时的样子啊。

看着台上那个义正言辞的女孩，江小天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明明是自己，却那么陌生。

她又叹了口气。

又看到一个文件夹，名字是2016级开学典礼。

江小天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过言，因此她便点开来。

里面若干张照片，有无人机拍的整齐队列，有升旗时的，有领导和学生发言讲话的……

江小天从头扫到尾，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意识到这里面并没有自己。

她把每一张照片都点开，只有一张照片下面有备注，写着：江小天缺席，成然（副社长）代为发言。

那张照片上一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子拿着发言稿正说着什么，但并不是自己。

徐蓝的手停止了动作.

她盯着屏幕，嘴唇因为惊讶微张着，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眼才反应过来。

秦岳平正在池砚市的某个证券机构里打印文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见屏幕上是江小天三个字，心里又是一紧。自从答应她父母骗她，自己接她的电话的时候就没有一次不紧张的。

他和江小天一所大学，比她早入学两年。人成绩好，能力强，现在已经毕业，做着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他父母和江小天父母认识，因此他和江小天偶尔也有些交集。

那是江小天脱离危险后的第二天，一个周六，她还没有醒。

而她的父母去见了秦岳平。

秦岳平知道江小天有多优秀。

学生会会长，辩论社社长，带着社团拿奖无数。为人谦虚，风评极好。学习还刻苦，国家奖学金年年拿着跟玩似的。

虽然秦岳平也很不错，但是江小天在他眼里是完美的。他对她有好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他从来没想过这自己能和她谈恋爱。

那一天江敬生和郑秋雁跟他说了许多，江小天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失忆的，为什么他们“需要”给她找一个男朋友。

最后，他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虽然那看起来更像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