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金碧辉煌的广明殿内，衣香鬓影。

这一日，天子在宫中宴请京中官员。各宫里一早便饮朱砂、雄黄、菖蒲酒，佩艾草。

这是私宴，不必拘礼。殿中百官们一改早朝时的恭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打探消息的，有奉承的，也有那不问世事凭栏赏花的。

殿当中悬挂着一张紫檀吊屏，屏中绘着仙子执剑除五毒图，吊屏后，四皇子刘陵正拉着黄门侍郎万玉助闲话。

“又要歌舞，又要射柳，又要备酒宴安排礼单，万大人近来辛苦。”

万玉助拱拱手，“哪里哪里，不过是尽心做好份内事罢了。”他低声道，“娘娘让我转告，上次的药很好，总算是……”刘陵向宫中女眷处望去，见万美人遥遥向他点一点头。

万玉助的妹妹万美人因哥哥得宠而入宫，如今，算是天子身边的红人。虽难以启齿，天子好男风却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万美人擅歌舞，婀娜曼妙，声如银铃，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是不世出的美人。不过入宫多年无子，她便托哥哥在外寻找风月助兴之物。刘陵给她送上的息肌丸，令她极满意，此药贴在肚脐中，须臾便肌肤生香，令男子飘飘欲仙不能自持，此中风情不可赘述。周围耳目嘲杂，不便细说，两人递了一个眼神，彼此暧昧地笑了。

太子刘钰进门便看到这一情形，笑道，“四弟，万大人，你们俩说什么体己话呢，这么开心！”忽然殿中一阵肃穆，天子已坐上龙椅，众人连忙跪拜，礼毕后，天子赐座，“刚才什么事这么好笑，说与朕听听。”

刘陵朗声道，“父皇，听闻太子新得了一个门客，喜欢得不得了，万大人跟儿臣打听，这门客的相貌比他如何呢！”他抬头察言观色，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虞。他暗道，“要杀荀风的果然是他。”

这万大人得的哪门子宠，众人是有数的。那太子的这位俊美门客……百官已听出了四皇子的弦外之音，有几声低不可闻的笑意传出来。

天子意味深长地问道，“哦，那这门客比之万侍郎又如何？”

刘钰恭敬地回道，“回父皇，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出身江湖中，会弄些刀枪，孩儿觉得新奇罢了，怎么比得了万大人既通音律诗文，又知历律典籍。”

万玉助笑得毫无心机，“太子府里养客百来人，想来是卧虎藏龙的，只是太子自谦，却拿我说笑。”

再笨的人，也听出了当中的玄机，天子脸色已有些发冷。

这时殿中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声，“万大人有所不知，太子殿下门客虽多，却多是些儒生，殿下仁孝，在府中着他们著书，将皇上圣行传颂后人。”

众人循声望过去，说话的正是太子母舅武安侯田时国，他在朝中也领着些闲职，不过是个富贵侯爷。天子点点头，令群臣举杯。

席间，有教坊司和钟鼓司的伶人轻歌曼舞，管弦丝竹，又有歌姬祝酒。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一派盛世太平景象。

刘钰的案几上放着一盘菖蒲小点，和一壶菖蒲酒，他向身后的京兆尹吕远举杯，两人对视片刻，喝完杯中酒。吕远适才也暗为太子捏一把汗，这万侍郎做得也太明显了，仗着帝王宠爱肆无忌惮，把别人当傻子，可见是个蠢货。只没想到如今太子与四皇子的党争已到了这地步。现在两下都在拉拢他，他两边都敷衍不得罪，两边都不深交。为官20年，不是白做到这个位置的。

酒过三巡，君臣同赴院外赏榴花。宫中榴花自是与寻常官家不同，在深宫中更显富丽堂皇。

园内苍松印绿水，榴树沿湖袅袅而立，树上一丛千朵压阑干，蜡珠作蒂，红绡成团，自有纱衣宫女手持各色糕点、花酒侍在一旁。

刘钰瞥见舅舅陈时国和几个关系亲近的官员，只是点点头，他们也知趣地没有靠近，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体己话的地方。只有老四，才会在这样的场合和天子的近臣套近乎。

听闻几个文臣悄声道，“花有什么稀奇，佳人难得呀！”他心内一动，这榴花糕、花酒，也要送些给云青才好。别的东西他不稀罕，这些吃食小点，他是最受用的。

酒席结束，百官按衔各领了骨扇、经筒、香料、香囊、葵榴、点心等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