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血红的纱窗撕裂飞溅开来,破墙而入的,是被结界拦在了外面的新郎官,民民的表哥司幽。
司幽紧紧抱住从梁上取下来的冰冷躯体,目龇欲裂。民民残留的魂音绕耳不绝:“若还有下辈子,我想做个美少年,如是,便能与你鱼水之欢!”
司幽将民民的躯体抱紧些,哭着轻吻她额头,哭着轻吻她额头,似她还没死:“表妹,你是男是女,表哥早不计较了,你怎就这样傻?”
司幽不知道,民民魂音里这句话其实是对我说的,如果知道,别说后来替民民照顾我数千年了,只怕当即便气到吐血而亡。
桌上铜镜中偌大的屋内,二弟从不知何时飘起来的梳妆台上那面铜镜中飞了出来。
不远处是张雾气缭绕的寒冰床,上面躺着个一袭血红嫁衣的我。从二弟角度看去,能清楚看到我惨白的面色。
他最亲、最爱、最命薄的姐姐,二弟这样想。“姐姐——!”二弟似要哭出来,却又没哭。他扬起嘴角,“天妒红颜,我便与天斗!”,他那笑容诡异极了,却又美极了,但细看又十分凄惨。
红影略过,二弟坐到床边,妩媚地望着我,泪流不止。他俯身下去,将嘴贴到我额头,“姐姐,我不会让你死,更不会让你心爱的她死,这一世你欠她的,下一世我们灵魂融在一起了,便由我们一起还。”
二弟直起身子,抬起左手,将手腕凑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鲜红的血从二弟手腕流出,热气腾腾带着股浓浓的檀香。他是这世间唯一一株,永生不死的太古檀香。他身体里流淌着太古神族神血。
二弟将流着血的手腕放到我嘴上,鲜血一点点从微小的缝隙进入尸体中,不知是鲜血召唤,还是他使了法术,我竟然奇迹般睁开了眼。虽睁开眼,但我还是具尸体,那具尸体双眸血红,如鬼咬人一样,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腕。
看到这幕的时候,我明白二弟用他的神血替我续命,又想起民民魂魄被他收走的一幕,明白了一切。
此前每每想起这一段,我都哭得泪流满面。这次不知是不是要死了有些释然,我竟没留一滴泪。
我不仅没流泪,还觉得宿命有些可笑。可笑民民如今上了小白脸的身子,我们终究情深缘浅。
最近,我老想后事。我想我们情深缘浅的故事或许会被人记起,便有些担心起来。
妹妹说,姐姐无须担心,凡间之于你那些小本如《神女传》、《大司命》、《金兰会》一类的,因流传久远早成了孤本。这些孤本涉及天家丑闻,大姨爹早下令收回来一把火烧了,没人会提起姐姐的。
“哦”我愣了愣,想了想道:不是还有小白脸的《神女赋》没烧吗?
妹妹愣了愣道:“是要一把火都烧了吗?”撸了撸袖子,一副欲欲跃试的模样,“妹妹这就去一把火都烧了”
我想了想,问:“我那孽徒做小白脸可还好?”
妹妹愣了愣,半响才道:“她可好着呢,日日风流个倜傥。”
我云淡风轻道:“她好,便甚好!”
“《神女赋》还要一把火全烧了吗?”妹妹问道。
我想了想,决然道:“不用了!”心道:给孽徒留个念想吧。
我这条苟延残喘之命,是个女子的命换来的,这个女子与我有许多传说,但我们那些传说大多被一把火烧了,人们记得的唯一的事实,便只剩她是我徒弟。
我早该想到,从二弟舍命救了她,她便是一株檀香,一株亘古不灭,天生法力的檀香,从我教她观微术那日起,我便与她,再没有秘密。
师父,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
为师……十三……
她说,“师父,我们好不容易从大楚逃出来,为什么又要回去呢?”
她说,“师父,您常说这个终有一日,到底是那一日啊?”
我命不久矣,她做了小白脸忘了一切,或许我说这个终有一日,终没有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