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尚未落地,小哥哥已断了生机。
而他则开始计划如何出逃,缜密些,再缜密些。
然而,他到底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逃出南风馆不远,即被发现了,南风馆所雇佣的十数打手立刻追了上来。
他拼了命地疾奔,顾不上方向,横冲直撞。
小哥哥被卖掉初夜之时年仅十岁,而他已经八岁了,假使无法顺利逃脱,再过两载,若是运气好些,他会成为一个小倌,日日迎来送往;若是运气差些,他将与小哥哥一般被虐待致死。
一定要逃走!一如他所答应小哥哥的,他一定要逃走!
可他的脚程远不及训练过的打手,眼见自己将要被打手捉住了,他索性冲入了一行人怀中,又扯着此人的衣衫道:还望公子救我一命,我此生定会为公子鞍前马后,即便丢了这条性命都在所不惜。
锦衣公子巡睃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你能做什么么?
打手已逼到了身后,他将这锦衣公子抱得更紧了些,并急声道:砍柴、挑水、浣衣我什么都能做。
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亦能做么?锦衣公子一面道,一面不紧不慢地一指一指地拨开他的手指。
他生怕锦衣公子不施予援手,根本未听清便答应了:能做。
一众打手见锦衣公子模样不差,一合计,打算将锦衣公子一并捉了,送至南风馆接客,再向老鸨讨要赏钱。
打手所言隐约入耳,他害怕连累了锦衣公子,立即从锦衣公子怀中出来,欲要往前逃。
是了,他为何会以为锦衣公子能敌得过一众打手?
对不住。他匆匆致歉,未及抬足,已被锦衣公子蒙住了双目。
紧接着,他鼻尖挤满了刺鼻的血腥气。
锦衣公子并未倒地,所以受伤的是那些打手么?他们为何受伤了却全数安静得如同死去了一般?连零星哀鸣也无?
他正困惑着,却闻得锦衣公子道:你姓甚名谁?
陆怀鸩,鸩酒之鸩。他的原名并非陆怀鸩,陆怀鸩这个名字乃是他当机立断为自己取的,陆取自他母亲的姓氏,而鸩则意味着他将会毒死所有害他之人。
鸩酒之鸩?倒是有趣。锦衣公子牵着他的手,令他转过身去,方才道,走罢,随本尊回书院去。
他好奇地回过了首去,窜入眼中的赫然是一具具零碎的尸身不,已经称不上尸身了,该当称为尸块。
一块一块的肉块铺陈,五脏六腑散落一地,肠子混着秽物横于五脏六腑与肉块之间,又有脑子、脑浆以及掉落出来的眼珠子层叠,这其中甚至还有三颗心脏正艰难地蠕动着。
便是这副犹如人间炼狱的情景,教他发了足足一载的噩梦。
这条街市颇为热闹,行人如织,但无人敢发出丁点儿声响,唯恐惹怒了锦衣公子。
他仰起首来,去瞧锦衣公子的面容,锦衣公子却是一派闲适,如同在汲月品酒般。
他低下首去,去瞧锦衣公子的双手,这双手并未沾染一丝猩红,洁净得如同堪堪以皂角细细清洗过似的。
但奇怪的是,他竟未对锦衣公子产生惧怕。
是由于锦衣公子出手杀人是为了救他的缘故罢?
此时,他尚且不知这锦衣公子原就是无恶不作之徒。
他再度抬起首来,竟不慎撞上了锦衣公子的视线,锦衣公子温言道:本尊名为谢晏宁,从今往后,你唤本尊为尊上便可。
锦衣公子的嗓音柔柔软软的,较小哥哥的嗓音要好听许多。
锦衣公子便是渡佛山魔尊谢晏宁,晏宁意为安宁、安然,谢晏宁其人却教这天下安宁不得,安然不了。
这样的谢晏宁适才竟然展露出了一副媚态,且还将他压在身下,吻了他,而他亦吻了谢晏宁。
他怔怔地盯着谢晏宁的唇瓣,又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自唇瓣传来的温度灼热,催得他的心脏悸动不已。
第2章
他不由自主地去瞧谢晏宁,又垂着双目,扯了锦被来,掩盖住了谢晏宁一身的赤/裸。
从前,他不曾与谢晏宁这般亲密过,此番,不知谢晏宁为何要吻他?
可是仔细想来,谢晏宁似乎并不清醒。
许他该当将此事遗忘?
他按照平日的习惯,跪于地上,压低了声音道:师尊,弟子告退。
而后,他便将衣衫整理妥当,拾起药囊,蹑手蹑脚地出了谢晏宁的寝宫。
他出了寝宫,在九曲长廊当中走了许久,行至庖厨处,突然看见谢晏宁的贴身侍女迎面而来,这侍女唤作拢竹,桃面杏腮,身段玲珑,手上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西湖牛肉羹。
不过由于谢晏宁素来孤僻,所谓的贴身侍女,与其他侍女并无多大差别。
拢竹到了陆怀鸩面前,福了福身,客气地道:见过公子。
陆怀鸩摆摆手,正欲越过这拢竹,竟是听见拢竹提醒道:尊上下令这两日勿要进他的寝宫,违令者斩立决,公子切记。
他面上不显,心下大震,谢晏宁已提前预知其会变作那副模样,才特意下令的吧?而他却是一回渡佛书院,便径直进了谢晏宁的寝宫,拜见了谢晏宁,甚至被谢晏宁亲吻了。
但并无人瞧见他进了谢晏宁的寝宫,倘若谢晏宁当真神志不清,他便不会受到惩罚了。
我知晓了。他回到自己房中,取出药囊,又将盛于其中的药材全数摆放于桌案上。
他虽然并未寻到相思骨,但这些药材亦是难得一见,不知是否能讨得谢晏宁的欢心?
他坐于椅上,一一清点着,堪堪将药材清点好,忽然有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他耳侧掠过。
是年纪尚小的侍女。
这笑声教他想起了途中偶遇的一女子,其人出身于流光斋,流光斋乃是天下名门正道的中流砥柱之一。
他不知那女子的芳名,只是从她与其同伴的交谈中得知了她的出身。
惊鸿一瞥间,他竟是觉得那女子美得惊心动魄。
但与方才的谢晏宁相较,却是过于俗艳了。
他猛地抬手按住了太阳穴,同时抿紧了双唇。
他方才之所为已是以下犯上,足可被治以死罪了,而今他居然将堂堂魔尊与一娇弱女子相较,实在不应该。
良久后,他放开了太阳穴,才发现原本被自己拢于手中的药材散了一地。
他赶忙小心翼翼地将药材从地上捡起,又取了一张帕子来,轻轻地擦拭干净。
谢晏宁喜洁,容不得药材上沾染半点灰尘。
由于谢晏宁下令不准进其寝宫,他不敢再靠近半分。
一日后,谢晏宁仍未出得寝宫,却让他担心了起来。
谢晏宁先前的模样甚是古怪,难不成当真是走火入魔,亦或是被人下了剧毒?
倘若是后者,倒不像是被下了剧毒,更像是被下了春/药。
但应当无人胆敢对嗜血喜杀的魔尊下春/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