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轩怡睡到了自然醒，农家的米酒，喝得再多也不会上头，全身的筋骨倒是舒活。按塔下风俗，早餐食素，至亲拜贺，只是对于老陈家，却是冷清了下来。父亲和老陈早已出了门，不在屋里。轩怡将锅里的米冻随便地吃了些，穿上早已叠放在床头的新衣服。家中无事，轩怡便往门外去，预想着找上虎子他们，打发空闲的时间。

身后传来奶奶的招呼声，叮嘱她出去可以，可别往别人的家里去，言语之间有所暗示。轩怡不解，回头停了下来。奶奶只好进一步交代，今天是至亲拜年，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别往外人家里钻，给人落了闲话。

轩怡点头应了声，表示知晓，心中不禁暗叹，这乡约民俗，真是诸多限制。

门外，地上铺满了红色的碎屑，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燃烧的味道，不时有爆竹声响起，不知在何处，农村的年味远比城市来得浓烈。轩怡拾步，慢慢地向着大道走去，往来的行人，身着新衣，面带喜色，相互恭贺着，说着拜年的话，礼貌而又亲切。不少人识得轩怡，停下来与她拜年，柔软的乡间土语，轩怡听得晓得，也如他们般回礼。

轩怡不知所去，奶奶的话，打消了她去同伴家找同伴的想法，却也不知同伴他们是否也如自己所想，寻个玩的去处。沿着大道转了一圈，没能碰上虎子他们，轩怡只得回了家去。

一个下午，轩怡只在自己的屋里消磨，哪儿也没去。老陈和父亲在午饭后依旧出了门，直到傍晚才回了来。晚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陈早早地坐在了桌旁，神色怡然地酌着面前的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嘴里哼着小曲，难得的闲暇。轩怡出来吃饭时，奶奶正往桌上添着菜，察觉到爷爷别样的开心，轩怡好奇地看着他。父亲也上了桌来，往自己的杯里斟上酒，主动地和爷爷碰着杯，心情亦是不错。受到了爷爷的感染，一家人吃饭的气氛显得轻松快活。

“爷爷，今天怎么这样高兴？”一脸懵懂的轩怡，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向了爷爷。

“明天的祭祖，应该是准备好了。”奶奶擦着手，在桌边坐下，笑着点破。

爷爷眯着眼，看着奶奶，眉角一飞，笑而不答。

“轩，明天可要早起，可不能像今天这样，由着你睡。”奶奶吩咐道。

“哦，知道了。”轩怡回答，却是不敢多问，只知道能让爷爷如此高兴的事，必是十分重要的事。

第二天早晨，老陈一家起了大早，早早地来到了陈氏宗祠。天色微蒙，泛着青，空气中还带着山间晨露的湿润，沉笼于其中的宗祠，肃穆庄严。堂中的画像却是焕然一新，画中人衣服鲜亮，脸色鲜活，应是重新绘了一幅，只有那微微低垂的目光，依旧威慈地看着前方的土地。戏台前的庭院摆满了桌子及长条椅。轩怡正帮着奶奶，往每个桌上摆放些瓜子、花生。不时有人进出，往来于前庭后厅，为祭祀做着准备，更有戏乐班子，拿着各样的乐器，鱼贯而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这清新而又微冷的早晨，显得十分地肃静。

辰时已至，宗祠内响起了鼓声。几位鼓者站在鼓前，有力地击打着庭院中的大鼓，鼓声震耳欲聋、低沉悠远，一声一声缓缓而出，直向云霄而去。这是祭祀开始的鼓声，召唤着族人，来到他们先祖的面前。

此刻，宗祠的大门徐徐打开，敞开了它的怀抱，去接纳所有村里的族人。已有族人早早地在门外等候，踏着鼓点走了进来。

鼓声先缓后急，进而停止，每刻一次，如此反复。不断有人进来，庭院里渐地坐满，大家都安静地等候，等待着祭祖仪式的开始。

五遍鼓后，鼓乐齐鸣，庭院中的族人都站了起来，聚到了正厅外。宗族祭祀，讲究长幼有序，尊老敬老。村里的几位年长者被早早地请到了正厅内的椅子上就座。场中的族人，在边上执事的引导下，按着辈分，在正厅外排列。

轩怡被安排到了人群的中后侧，和她的同辈们站在了一起，她的身旁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另外一边，却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大家都微颔着头，神情肃穆。轩怡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仪式，却不由地有了和大家相同的感觉，肃然了起来，恭敬地候着。眼前满满地人群，黑压压地一片，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轩怡不敢抬起头来。

鼓乐声毕，老陈和司祭走到正厅中央，拱手向大家行礼。作为这次祭祀活动的组织者及陈氏的族长，大家都十分地敬重老陈。老陈行完礼后，大家也拱手回礼。礼毕，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面朝正厅画像驻立。

那位司祭向侧边移开步，清声高唱：“叩拜开基祖！”

众人听了，一刷刷地原地下跪。

“一叩首！”庭内大鼓随之一声响，众人伏身叩首。

如此一声鼓，一叩首，众人三叩后，在司祭的引领下，站立起身。

“请祖谱，挂祖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