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在几乎横跨过半个N市的时候,言默的耐心终于告罄。
不过,他这一问,自己也的确没有想要得到答案,不过是想要驱散一点耳旁呼啸而冷寂的风声。
然而,顾觞却给出了回答。很短,只有两个字,融在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他说:“墓园。”
九月,夏秋交界之际,与清明相隔五个月份。墓园里几乎看不到人影,整座山上影影幢幢,早年栽下的小树苗如今长成了绿而阴森的屏障,将阶梯式的坟墓群割裂成一块块的。
风吹过林,山上的沙沙声都与别出的不同,叶子重得像是晃不起来,每一声里头都带着心力交瘁。
顾觞捧着花束,径直走进了巨大而阴森的坟场。阳光直落到地上,被叶片切割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言默伸了个懒腰,墓园这种阴气深重的地方,对于他而言可真是如鱼得水。全身像是泡在温泉中一般,慢慢舒展开来,每一寸都透着舒坦。这地方可以提供给他的东西,可不是区区一座鬼屋可以比拟的。
当然,他也清楚,顾觞绝不可能是特地带他来修生养息的。
来这地方还捧着一大束花,顾觞的来意从最开始就很清楚——他是来扫墓的。
言默抬眼看着深绿的树丛,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花店姑娘的絮叨。
“银莲花?这花的花语可不好啊,失去的希望,渐渐淡薄的笑,还期待被抛弃……啧啧,还是不要选了吧。香水百合?卡萨布兰卡?这个倒也还好,伟大的爱,永不磨灭的感情什么的。但是……它也有个花语代表死亡,还有什么淡泊的永恒,听着也不太吉利啊……”
言默笑着摇了摇头,唇边噙着居高临下的微笑。
世间之人送花时若真要执着这些花语,恐怕有许多花一辈子都卖不出去了。更何况,花语也是人赋予的,那些破土而生迎风而长碾落成泥的花,哪里背负得起这一字字一句句沉重的情感呢?
那些绿而坚韧的茎干,恐怕也要被压弯了吧?
人,真是一厢情愿的动物。
墓园改建扩张过好几次,墓群一排排地往山下延伸,最早的坟墓此刻已经被架到了墓园上方。顾觞在墓碑与叶子深绿的不知名的树木之间穿行,白色的身影在大环境的映衬下,真像是鬼故事里的主角,阴森森,飘乎乎,白泠泠。
找了约莫十五分钟,顾觞才在一座墓碑前立定。
墓碑很有些年头了,并非光/裸青黑的大理石碑面,而是最老式的石质碑。石碑的中间用相当粗糙的手法刻着几个大字,上面的黑色油漆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淋显得斑驳不堪,将本就难以辨认的字迹弄得更加模糊。石碑两侧刻着一龙一凤,勉强将整块墓碑撑得不那么简陋。
顾觞站在墓碑之前,将自己的手指按进了那道石刻的凹槽中,顺着那凹槽一笔一划地描摹了那个名字,之后才将手上的花束放在了石碑之前。花朵朝着石碑字刻的方向,柔软的花瓣贴在冷硬的石碑上,像是一个迟来的问候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