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气阴润薄明,水珠从石壁尖转折滚落,一滴一滴叩坠入水道,响起绵远空灵的回音。秋晴贴合墙壁,她看不清安东尼的表情,更无从猜测他内心所想。初见时只因一张照片,那双深邃的、钟情的眼睛在微笑,还有那珍珠与丝绒般的文笔,承载了他对爱人的满腹思念。也许只是一厢情愿,她亲眼所见的安东尼是冷漠而自我的,只有被战争所引发的忧伤与冰冷。
秋晴轻叹一声,弗莱柔缓的话语接替而来。
“您忘了我的身份,我是一个牧师,不仅可以替残酷而脆弱的军人在上帝面前推脱罪名,还可以为沉浸在爱河里的男男女女主持婚礼。”他在说笑,“战争结束后,我可以把你的手放在她的手上,听着你们‘今日忠诚、永远忠诚’的誓言……”
脚下吱吱作响,一只肥硕的老鼠急速穿过下水道壁沿,爬过秋晴的脚背,吓得她尖叫起来,下水道里一下子安静了,有人推了推枪膛,直奔到秋晴面前,水花哗哗溅满四处。
安东尼冷峻的眸子盯住她,“你怎么在这里?”
秋晴拂了拂飘散的长发,惊魂未定,“门没关,我就过来了。”
“真该死!”弗莱训起下手,“谁这么不小心,赶快关了阁楼的门!”
“先把燃烧瓶运出去!”
秋晴不喜安东尼拿这般眼神盯着她,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故意要来这里。”
在确定无人跟踪后,安东尼稍缓了脸色,趟过水将装满燃烧瓶的小舟推入水道另端,他沉默的背影融入暗光水色交织的角落,秋晴鼻端不知为何就有了一缕酸意。
弗莱又呈现油滑之色,“秋小姐,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不宜有女人掺和。”
秋晴回敬他一句,“这只是我和他的事,不是吗?”
弗莱扬了下眉毛,神情难以捉摸,“你知道……你在公馆里有没有发现有关伯爵已故未婚妻的……”
“什么?”
“就是记载了她家族的巨额遗产的日记本什么的……”
“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问我这个女人做什么。”秋晴傍着水壁,朝前喊了声,“安东尼!”
水声潺潺而过,追出凉意。安东尼重新出现在水道角落,额角停着一块浮青光影,他向她走来,宽慰在瞬时丰腴了秋晴的表情,她冲他甜美一笑。安东尼抱起她,趟过渗满酒味的水渠,他的发尾沾满水珠酒液,点点清润宛若婺星,温暖的肌肤贴着秋晴的面颊,伴随着柔和的体温和馥烈的酒香,四周一片水光轻晃,静若温柔秋阳。
“我没有找到你要的东西。”秋晴将头靠在他的颈窝处,平静下来,但依旧没有释怀,问,“为什么要炸掉这座公寓?还有很多无辜的人在里面,瓦妮莎和麦卡里,还有黛丝,以及夏维尔,他们不应该遭此劫难。”
她问出最想问的,“我也在公馆里,你会不会提前通知我?”
“会。”安东尼简短地回答道。
秋晴的心里好受了些,将目光平落在粼粼水面,一朵粉花委过水流,连着几片败叶。
她想到了肖蒙,不管这个人是否应该为战争付出代价,死亡对于秋晴来说总是残酷的。她像是在劝安东尼,说着些不由衷的话。
“那个将军,似乎也挺喜欢巴黎。”
安东尼突然松了手,秋晴跌入水里,湿了大半身子,她来了气,拿眼睛瞪着他。安东尼萌生怒意,目光亮如焰火,“你说这话时难道就不会受到良知的嘲笑?他是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