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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公子(1/2)

楚云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先遇见了一汪深潭,深潭水中倒映的,分明是年幼的自己,在尚未相遇的日子里的自己,破衣烂衫,窘迫难当,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闪烁着惶恐和悲戚。身着华服看不清面孔的小公子把他一把抱了起来,小公子身上没有味道,他只记得抱他的衣袖上刺了一朵海棠。海棠,无香的花朵。

画面却突然变了。

他已经是挺拔的少年,高束了一把漆黑的发,顽劣不堪,最是享尽少年风流。衣袖上依旧绣着海棠的公子与他在江岸边试剑,他挑落了他的剑,前一秒还在微笑,后一秒剑却被送进了公子的胸口。

终于能看清脸了啊,让他朝思暮想却不敢回忆的脸,带着疼痛的扭曲,却是一脸不可置信。他听见那声音,颤抖,带着半分汹涌成河的绝望。

“为什么是你……”

身体上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散,眼泪划过的触感却清清楚楚地提示着他并没有死。冥冥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呼唤着,醒来吧,醒来吧。

活着比死去更痛苦,但死去就是万般皆空了,活着,才好赎罪啊。

“公子,你看啊,他流眼泪了!”

是稚嫩的少女声音,随即是温润如玉的男声,很陌生,却让他意外地觉得安心:“他快要醒了,芙蓉,你去把药端过来。”

鼻中侵入并不熟悉的兰花香气,楚云感觉意识一阵模糊,良久才能够聚焦自己的视线。他艰难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陌生却使人感到亲近的脸。

一双丹凤眼,眼中正含笑,笑意脉脉若春水。眼角一颗堕泪痣,看不清是漆黑墨色还是朱砂血色,这痣笑起来觉得有些女相,却并不轻佻,让人觉得它长得合适极了。

那公子梳得极妥帖的长发,隐约还能看得额上的美人尖,长发迤逦而下,披在月白的袍上——不怪古来文人墨客爱穿白色,这白色的确极衬人。这公子又不是只穿得纯正白色,偏还在领口处露出一襟鲜红色的里衣,与纤细手腕上一条红竹石手链相映成趣,本是如九天谪仙一般的人物,这样艳而不俗的红色却平添了几分亲和,他一笑,便使人想到了绘声绘色的烟火人间。

楚云咳嗽两声,那公子忙把手中带着兰香气的帕子凑上来,任凭他所咳出的鲜血将帕子染得鲜红:“将军外伤诸多,内伤与重,卧床静养一段时间,才可大好。”

楚云咳着,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衣服被更换为干净的中衣,但他的剑居然完好地放在身侧,本提着的心也不觉沉下几分:“多谢相救,敢问……敢问阁下何人,此为何处?”

“笨!”还未等那公子回答,刚刚去端药的粉衣少女去而复返,像一朵俏而不妖的莲,弯着手指在他头上轻轻一敲,“你在王朝的西境打仗,居然不知道这是我们嘲风寺的地盘儿?算你命大,我们公子赶在西野人破城门之前把你捡回来了,要不你早就在西野人脚下,被踏成肉泥啦!”

“芙蓉,不可妄言。”那公子瞪了她一眼,伸手端过药,亲自试喝一口后,将药碗重新放在少女手上,少女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给手脚难动的楚云喂起了药。

“嘲风寺……”楚云低声重复了一遍,本想起身,感受到周身的疼痛,只得作罢,“阁下莫非是……”

“在下周兰木,我字恒殊,将军若不介意,尽管唤就是。”白衣公子拱了拱手,微笑道,“早闻将军声名,今日一见,真乃我之荣幸。”

楚云一震,再次打量了白衣公子一遍,口中只道:“久仰兰公子声名……”

心中却暗暗惊诧,周兰木三年前在静水渊之战中一战成名,被尊为嘲风寺寺主后安抚天下,收服四大派,短短时间内享誉江湖,任谁都要尊一声“兰公子”。嘲风寺根基扎在西野,他在西野几年,早有耳闻,只是不想这声名如此之盛的嘲风寺寺主,居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柔又无害的年轻男子。

周兰木再次笑起来,他的笑容宛如春日破冰后的流水,格外有亲和力:“将军识得我,是我的荣幸。”

“寺主客气,唤我怀玉即可,不必称呼将军,身外之名罢了。”楚云很勉强地笑了笑,感受到周身的疼痛,只得闭上眼睛强自忍下。

周兰木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抖,转瞬即逝,甚至连身边的粉衣少女都未曾觉察到。

而那粉衣少女正愤愤不平地为楚云喂药:“喂,我叫素芙蓉,你就是那个上将军楚云啊,我听人说你是大印王军里少有的美男子,可我怎么看不出来。你看你,胡子拉碴,又凶又不好说话,要我看啊,你连个夫人都找不到。”

周兰木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却投向楚云,楚云没有睁眼,只静静地说:“曾有妻室,已然和离,如今一人,无牵无挂,倒是更自在。”

“芙蓉,若再妄言,罚你入燃香室抄经。”周兰木扔下手中的帕子,话语中带着惯有的笑意,声音却不知怎么有些颤抖,“将军为我嘲风寺所救,我会请大夫为将军医治,请将军安心在此处静养,待身体康健,我自会为您解答一切疑问。如今我尚有要事,便不相陪了。”

楚云睁开眼,目光直直投向上方,口中却毫不推辞地道:“多谢寺主,有劳了。”

周兰木略略垂眸,离开了这熏香缭绕的房间,兰花的香气突兀地消失在空气里,只余下香炉中甜丝丝的气息,伴随着周身少女的喋喋不休,逐渐归于一派沉寂。

楚云呆滞地盯着屋顶,盯了许久才发现那是一副壁画,内容他还熟悉,是大印朝出名的江湖画师甘洗心所作的《秋月凌白图》。这卷画的仿图江湖遍地皆有,真迹当初收在太子府当中,他还曾与太子一同品鉴过,如今却早已随着三年前的定风之乱被付之一炬——连灰都寻不得了。

凌白秋月色,染血三江河。

楚云闭上眼睛,尽力平复心中纷乱的情绪。炽阳军一败涂地,不知大印还有没有能挂帅出征的人,觞城还能不能收得回来?朝堂之上风诡云谲,若他死在殇门关,虽对局势不利,但想必还是有许多人会拍手称快,终于了却心头一桩隐患吧。

安平即妄语,飘忽不可得。

若背负着悔恨就那样死去倒罢了,一旦活了回来,便有千桩万桩无法放下的事情。楚云叹了一口气,即使大印朝堂上有许多人并不希望他活着,但为了丢掉的殇门关,为了王朝边界的平定,他不得不回去,若觞城就此落入西野首领伏伽殇允的手中,他才是更加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

虽是伤重,但求生意志已经战胜了当初的一死了之,半个月之后,楚云便能勉强下床了。名唤“素芙蓉”的明媚少女是个热心肠的好性子,自告奋勇地带着被医者叮嘱了“多活动”的楚云去嘲风寺各处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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