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木半分不气，跟着他站了起来，他笑起来让人觉得十分舒服，况且他此刻的笑容又是如此真诚：“能否做得到是我的问题，怀玉的问题是，要不要相信我。”

楚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才道：“公子容我静心思考两日，两日之后，定给公子一个答复。”

“不急。”周兰木笑容可掬，“我等着怀玉便是，倘若怀玉没有改变想法，我便立刻着人把你送回中阳。”

“多谢，那我便不打扰公子了。”楚云言罢，转身欲走，周兰木先他一步下楼，却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不知为何脚步一个趔趄，身子便直直往前栽下去。

楚云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他的腰，刚想询问一句是否无妨，却在此刻突然看见了周兰木腰侧所悬的一块玉佩，飞霞之状，色泽混浊。正欲看得更清楚一点，周兰木却突然侧转了身子，一手拂在玉佩之上，用一种并不自然的语气道：“将军，不送。”

楚云盯着周兰木的眼睛，他却并不转头与他对视，良久，在楚云的身影消失在粉白纷飞的海棠中后，周兰木才抬起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哇，公子，那日你把跟楚云说了什么呀，”素芙蓉为周兰木倒了一杯茶，有些疑惑，又有些崇拜地问道，“前几天他伤还没好的时候，还日日对我说惦记着更统皇帝，如今却突然让我来请你，改口说想入嘲风寺了，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周兰木接过茶，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这有什么不可捉摸的，你还小，不明白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我不明白没关系，我只要明白公子做事，一向马到成功，势不可挡就行了。”素芙蓉笑开，“我听说今年的春日宴提前到后日了，太好了，我留了一年的桃花酿，终于能拿出来给大家尝尝啦。况且楚云的入寺挑战，也会在那一日吧，我到挺想看看，这位大印正牌王军里出来的人，是不是像千丰城里那群士兵那么草包。”

“好啦，别扯那么多了，不出意外，你哥哥明日便回来了，”周兰木放下手中的茶杯，敲了一下少女的脑袋，“今年人全，我们好好醉一回，顺便祭拜一下老寺主，来年……来年还不知是何光景。”

素芙蓉嘟起嘴，刚想说些什么，便瞥见了门外深蓝色的身影：“诶，公子，好像是楚云来了。”

“啊，那你先下去吧，请他进来。”周兰木回过神，站起身对着缓步迈入的楚云，带着亲昵的笑容，“我听闻怀玉想出答案来了，来找我可为此事？”

“是，”楚云身着深青色长衣，潇潇而立，他本就清瘦，玉带一束，更显得单薄，“朝野上下皆以为怀玉已死，怀玉左思右想，觉得真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嘲风寺安抚江湖，抗击西野，恩泽天下苍生，实在是一个好去处。”

“好去处？”周兰木抬起袖子来掩嘴轻笑，“江湖虽乱，但总比朝堂多了些闲散随性，只是有些东西终归不比朝堂，刀尖舔血、风餐露宿更是常有之事，如此，怀玉还觉得好吗？”

“公子莫非是忘了我在西界是怎么过的？比之朝不保夕的战争，岂不是好了太多，”楚云斩钉截铁地回道，“如今边疆动乱，公子三年来平定武林，想要天下太平之心人尽皆知。那么退西野之后，下一步便该腾出手来收拾收拾混乱的朝堂了吧，怀玉不才，恰好对朝堂事略知一二，想必对公子大有用处。”

周兰木的手指在桌子上哒哒地敲着，表情玩味，却并不说话。

“公子是注定要名垂青史的人，留我，为边疆，更为朝局，不是吗？”楚云罕见地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来，从笑容中依稀能窥得几分少年顽劣的影子。

周兰木对着这个笑容，有些恍惚，居然一时语塞，楚云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急促地移开目光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早知道怀玉是聪明人，不过虽是我开口留你，寺内规矩也不可破，怀玉可知道？”

“知，凡入嘲风寺，必寻得一人挑战，后取而代之。”楚云回道。

“那不知怀玉看上了何人？”周兰木眯起眼睛，似乎在很仔细地想着，“我嘲风寺下，五处并立。双生堂掌暗杀，如今是阳春与见采二人并管；燃香室掌典籍，只有甘洗心一人，他不会武功，恐怕你只能与他比试文才了；折腰楼掌情报，便是春更思姑娘；吹寒塔，掌……”

“那多情楼呢？”楚云突兀地打断，直直地盯着周兰木，一字一句地道，“我，看上的是你啊。”

周兰木面上一贯的微笑突然僵住了：“什么？”

“公子名震江湖，安知会不会有嫉恨之人，且朝廷早就开始关注公子了，万一发现了公子的想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动手。”楚云咬字咬得很用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在试探什么，“所以我想为公子做护卫，公子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想江湖之中知道楚云还活着，为公子做护卫，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护卫……”周兰木不看他，轻笑一声，低下了眼睛，“可我不需要护卫。”

“公子虽有武功傍身，但总敌不过暗害之人吧，”楚云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说道，“怀玉虽一把瘦骨，但威慑边疆三年之久，总有些硬骨头，自信能护得公子周全。”

周兰木抬头，神情莫名：“我不懂怀玉的意思。”

楚云一撩下摆，单膝跪地，但仍执拗地盯着周兰木：“怀玉愿为公子护卫，帮助公子成就大业，出生入死，在所不惜，只求……只求一件事。”

“你说。”周兰木眉目之间难得有些阴郁之色，口气低沉。

“只求公子告知您身上那块……那块飞霞佩的来历，”楚云眼中似有万般情绪翻涌而过，但被他努力压制下来，“飞霞玉佩在，我不信故人已逝，还请公子详细告知。”

“倘若真的是呢？”周兰木对上了他的视线，神情莫测，看不出是喜是怒，“倘若斯人已逝——”

“斯人已逝，我便再无所求，只愿跟随在公子身侧，等着去看戚、卫二世家树倒猢狲散的一天。”楚云定定地看着他，并无半点退缩之意，“倘若公子此刻不愿告知也无妨，怀玉等着便是。”

“那便以西野为约吧，”周兰木白净纤长、完全不像江湖人的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怀玉助我平西野，我便告诉怀玉此块玉佩的来历——可能会让你失望，我不想强求你留下，要走要留，便全便凭怀玉自己决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