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嘲风寺便在海棠花路摆了每年一度的春日宴。
春日宴是周兰木入寺以后新开的宴席,皆取海棠怒放之日举办,为嘲风寺上下盛宴,上至寺主,下至刚入寺的人或是孩童皆可参与。素芙蓉与几个小姑娘很高兴地为大家倒着粉红色的桃花酿,一边四处招呼着。
“甘洗心!你又抢我杯子,我让我哥打死你!”
“怎么公子还不到啊,一年才见公子一面,我这心里想得紧。”
“公子身体可好?我近来新制药,对缓解公子头痛,想必大有用处。”
“……”
吵嚷笑闹之声不绝于耳,一派和乐,人们正聊得兴致勃勃,却在一个瞬间突然静了下来。
因为大家都听到了,从多情楼方向传过来的踩过落花的声音,很轻,和着佩玉叮咚的声响,熟悉又安心。整条路上的人在霎时安静,都往多情楼方向看了过去,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白衣的公子,腰间佩着长剑和玉笛,手中拿了一把折扇,面上带着温柔微笑,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他身边跟了一个深青衣服的男子,头发束得很高,面容不似白衣公子一般生得温柔,但一棱一角仿佛刀刻一般深邃,像是有些外邦的血缘,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倒透出些卓然不群的意味来。二人站在一起如高山清泉,使人望而生悦。
众人皆抛却了手中物事,向二人来处心悦诚服地拱手弯腰:“公子万安。”
“罢了罢了,说过今日是家宴,不必如此拘礼,”周兰木走近了些,笑着虚抬一下手,“大家今日好好喝酒,有话便说,尽兴就好。”
“公子身边这位,眼生得紧,莫不是新入我嘲风寺之人?”左手边一位身着鹅黄色轻纱长裙的美貌女子,笑着打趣,也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更思不问,我也要向大家介绍了,”周兰木冲她笑着点了一下头,“这位是大印的国之栋梁,为我侥幸所救的上将军,他已经决定要入我嘲风寺了,今日我带他来,正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春日宴上的挑战一向精彩绝伦,想必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楚云向众人拱手,一向神色淡漠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意:“楚云,楚怀玉,望诸位多多指教。”
“这就是那个威震西界的上将军啊,”另一名身着白衣,眉宇之间颇见英气的女子对身边人叹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剃了胡子以后长得还行,”素芙蓉倒着手中的酒嘟囔一句,随即笑着冲周兰木喊道,“公子,不知他要挑战谁啊,这人自负得很,我猜他肯定要挑战阳春哥哥,这下可有得看咯。”
刚刚说话那名英气女子身边的男子不置可否地一笑,正欲起身,却因周兰木的话突兀地停住。
“芙蓉这次却未猜对,”周兰木解下了腰侧的玉笛,语中带笑,“他要挑战的,是我。”
人群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素芙蓉的酒本到了唇边,此刻再难下咽,只呆滞地看着楚云低头一笑,拔出了腰侧的佩剑,低声道:“赐教。”
周兰木也拔出了剑,缓慢地摩挲道:“怀玉的剑,杀气不足,风采有余,不像是武将惯用的。”
“此剑曾名为‘卿相’,如今名为‘饮恨’,故友所赠,出鞘不为杀敌。”楚云看着自己的剑,眸色暗沉,“当年我用它剑挑中阳四十二高手,后一举拔得武试头筹。今日再次看得它出鞘,竟能回忆起几分少年意气了。公子,请。”
“公子身子不好,我很少见公子跟人动手呢,”素芙蓉不顾她身边是自己最讨厌的甘洗心,只愣愣地说道,“不过我听闻这楚云武功剑术无双,又在边疆多有精进,除了江湖上有名的‘无双侠客’二人,很少有人能与之为敌。”
“何必担心,公子愿意与他动手,必然有自己的道理。”甘洗心顺手抢过了她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引得她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海棠花瓣落了满地。
周兰木拎着剑急速后撤几步,以防剑气伤到众人,楚云紧随而上,身影略过引得地面上的花瓣一阵激荡。
几乎没有虚晃的礼节,一离开众人中央,楚云毫不犹豫地舞剑向前。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明亮的白光,一剑便切断了纷飞的粉白色花瓣,周兰木举剑去迎,在迷离的剑光当中,楚云清楚地看见了周兰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剑气激荡,周兰木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散漫,甚至还带着笑意。楚云身形一滞,只听得他继续漫声道:“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楚云的剑本来杀气不足,但在边疆浸润多年,一招一式都是扎实的杀招。如今在纷飞的花瓣当中,这杀招却仿佛被感化了一般,变得温柔起来。花瓣与剑光交织,众人几乎看不清两人的身形,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交锋又分离,倒显得莫名旖旎。
“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
周兰木突然跃地而起,翻了个身向楚云正刺而来。楚云举剑去挡,两人的剑在空气中擦出一长串火花,在火花幻灭之时,楚云看到了周兰木近在咫尺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笑意盈盈的幽深色彩,虽然陌生,但总让他忍不住皱眉。
“更有明朝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