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啊，那个恶鬼长得又高又瘦，穷凶极恶的样子，偏偏只会大哭大喊，‘救我啊！救我啊！’”空依将嗓门撮得尖尖细细，模仿恶鬼的哭喊声，“那声音跟你的一模一样，可把我吓坏了！”

“然。。。。。。然后呢？”空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然后我就问她是谁，她就说是空秀。哈哈！有趣么？所以我说，梦见是你，又不是你呀！”空依抬起头想再取笑两句，却发现空秀紧绷着脸，双唇哆嗦，面上浮现出莫名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师姐？师姐？你怎么了？”空依吓一大跳，连喊数声之后，空秀才缓过神来，“没。。。。。。没什么，我肚子有些疼。”

“啊？怎么肚子疼了？你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么？”空依紧张了。

“可能。。。。。。可能是昨天吃了太多野菜吧。”空秀勉强挤出个惨淡的笑，“你不是说，野菜吃多了会拉肚子嘛。”

“那。。。。。。那你现在是不是很疼？有没有恶心？想不想吐？”空依见师姐面孔苍白，眼神呆滞，急得开始冒汗了——要知道，吃野菜不妥当也会中毒死人了。

“现在。。。。。。好多了，就是刚才猛得疼一下子。”虽然空秀这么说，可看上去依然不太好。

空依也顾不得再整理野菜了，三把两把将草坡上的野菜一股脑都塞进背篓里，搀扶起空秀就向无相庵方向而去。

有谁会比空秀更了解那个梦呢？

熟悉的梦境里。

熟悉的天。

熟悉的地。

熟悉的黑烟红焰。

熟悉的饥饿和灼痛。

这样的梦境，十几年来反复出现，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可是她不敢说，不敢向任何人吐露梦中的点滴。

每每在梦中，她或被饥饿或被烈焰或被焦石伤害时，只能痛哭。

呼呼的火焰，呼呼的风，贯穿了她凄厉的哭声。

独有这个梦，出现了陌生而熟悉的身影。

陌生，因为以往的梦中从来都只有自己形单影只。

熟悉，因为那是有一双巧手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小师妹。

这次，小师妹再次显示了神奇的本事——她怎么就能将白胖糯软的丸子变成细长不断的长线？

可惜，梦里的她因为烧灼而痛得满地打滚，在一身冷汗中惊醒，还没来得及尝尝那“丸子线”的味道。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唔？

空秀借口肚子疼遮掩住了自己的惊惶，可之后好几天，见了空依就想躲着走。大家猜是她觉得在师妹面前丢了脸才做如此，哈哈一笑，哪里体会得到她惶恐的心情。

这日，空秀闷闷不乐地蹲在树枝上想心事。这段时间，她没有再做噩梦，可却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个梦境。为什么她与空依会同时做相同的梦？到底是她入了空依的梦？还是空依入了她的梦？她有心想向空依问个明白，却不敢开口。她怕——怕空依问她那恶鬼是谁？怕空依问她怎么会困住弱水的那一岸？怕空依问她——“空秀，你真是那恶鬼么？”

不！

她不是！

她是大雍朝浦阳县冬山无相庵的小尼姑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