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病房里的轻声哼哼弱了些许,大家都不厌其烦听陆北讲述战斗过程,更多是想从陆北嘴里听一些新奇知识。
他极善于吊足胃口,让伤员们的注意力从换药的疼痛中走出来,将其抛掷脑后。
陆北的故事还没说完,那名肺部中弹的伤员剧烈咳嗽起来,咳的胸口的绷带都透出红色血迹。医护员过来,准备将他抬去另一个木屋。
“等你好了,下次我和你一起打场胜仗。”陆北对那名伤员说。
对方一个劲的咳嗽:“咳咳咳~~~没下次了,我要死了。”
“别说丧气话。”
医护员将他抬走,对方躺在担架上不做声。
“他要死了。”脖子被弹片划伤的伤员说。
另一人也说:“他要去危重伤病房,住在那儿的人大多都会死,他也会死。”
“他是被日本人打死的。”
“穿透伤,要是我遇上只求早点牺牲,不用死之前还磨磨唧唧几天。”
另一名脊椎中弹的伤员趴在炕上哭哭啼啼:“我也要去,我站不起来,疼的要命。”
“我腿发炎化脓了,医生说待会儿给我砍掉,说不准会死。我不想死,今年我才二十岁,就算活下来又能干啥?”
众人七嘴八舌,对于战士们而言,牺牲并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反而是临死之前饱受伤痛折磨,让这群不吝生死的战士感到憋屈。
平淡的接受死亡,是需要极大勇气。
陆北从床头放置的生活挎包里取出笔记本和钢笔,他突然想写日记,记录这里的故事。
伤兵医院里,每个人说着自己的伤势,较轻的人沾沾自喜而又幸灾乐祸,选择当一个‘哑巴’,尽量避免引起注意。
这里的重伤员看待轻伤员很怪异,眼中充满嫉妒和羡慕,这种情绪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伴随每一位伤员的逝世重新浮现。
但他们仍然保持良好的道德教育观念,不会摆在明面上说出来,或有或无的诉说,只是宣泄一下心中的不满。伤势较轻的伤员会尽量照顾重伤员的情绪,在陆北眼里,他们简直是圣人。
陆北把自己的刀用绳子绑起来,并且随身携带,鬼知道自知治不好的伤员会不会给自己一刀。因为他看见几名伤势较重的伤员眼神死死盯着刀,那不是想把玩鉴赏的眼神。
去他娘的医院,比战场上更为让陆北感到害怕。
他们既是战士,也是年轻人,过早地饱尝着命运的恐惧、绝望、死亡和对伤痛后的茫然,在康复无望后,死亡成为最佳解脱。
来到这里后,陆北见过千奇百怪的伤口,深刻认识到人的身体的确很脆弱,无论什么地方都会受伤。
······
临近中午时分。
伍敏背着医药箱过来,她好像一直揣着箱子,到哪儿都带着,衣物的两侧肩膀缝了两块布,已经磨出细密的线了,里面还衬了一块布。
她眼睛有些红红,看样子刚刚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