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毫无阻拦地冲进程江北的鼻腔,那股浓烈的气息犹如汹涌的潮水,蛮横地在他的鼻腔里横冲直撞,刺激得他的眼皮微微颤动。朦胧之间,他听见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那声音仿佛是命运倒计时的钟摆,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他下意识地想要吞咽口水,喉结艰难地滚动,却扯动了颈侧的伤口,刹那间,刺痛感如同一根烧红的铁丝,直直地贯穿咽喉,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滴——”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那声音划破病房的寂静,惊得他浑身猛地一颤。睫毛上不知何时凝结的冷汗,此刻顺着脸颊滑落,坠入眼眶,带来一阵咸涩的刺痛。在这刺痛中,他恍惚地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似乎在摇晃,变得扭曲又虚幻。紧接着,三张模糊的面孔一下子挤进他的视野,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江北!”那声音仿佛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缥缈感。
“瞳孔对光反射正常,肌张力恢复良好。”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手中的笔在病历上不停记录着,冰凉的手电光快速地划过他的虹膜,“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额叶损伤可能导致了逆行性遗忘,后续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和评估……”医生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耳鸣淹没,程江北根本听不进去。他的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蛛网,那上面粘着一只死去的飞蛾,在中央空调风口吹出的微风中,飞蛾的翅膀微微颤动。看着这一幕,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突然想起高三教室窗外也有过这样的蛛网,每当粉笔灰轻轻落在上面,前排那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总会皱着鼻子,连打几个喷嚏。
“江北?”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轻轻包裹住他的右手,那触感让他瞬间像触电一般,条件反射地缩回胳膊,输液管在半空中被扯得划出一道道凌乱的弧线。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哭得红肿的杏眼,眼前的女人精心描绘的眼线已经晕染成一片雾霭般的灰色,珍珠耳坠随着她的抽泣轻轻摇晃,折射出窗外渐渐暗去的暮色。他的目光被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吸引,那枚钻戒的宝石切面复杂,深深地嵌进戒托里,看上去就像一颗凝固的泪滴。
“别碰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连自己听了都吓了一跳,那声音就像是用砂纸反复打磨过一般粗糙。女人像是被他的话狠狠击中,身体猛地一僵,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高跟鞋的鞋跟在光滑的地砖上刮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就在她抬手捂住嘴的瞬间,腕间的翡翠镯子不小心撞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悲鸣。
“病人现在出现了人物定向障碍。”医生在病历上快速地记录着,然后抬起头,给出建议,“建议先安排一次全面的脑部核磁共振,再结合神经心理学测试,来进一步确定遗忘的程度和范围……”
“不可能!”女人突然尖叫着扑到床沿,身上丝绸衬衫的袖口蹭到了一旁的生理盐水瓶,瞬间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她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张照片,“上周三我们还在挑周年旅行的机票,你说要带我去圣托里尼看落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着。手机屏幕上,锁屏照片里一个穿着沙滩裤的男人正对着镜头比耶,背后是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海面。
程江北死死地盯着照片里那个陌生男人的笑脸,男人小麦色的手臂上蜿蜒着一道狰狞的疤痕,那道疤痕,竟然和此刻自己藏在被单下的那道旧伤一模一样。就在这时,他的太阳穴突然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一阵剧痛瞬间炸开,一些破碎的记忆如同锋利的贝壳碎片,猛地划破他的意识:震耳欲聋的机车轰鸣声、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的远光灯、金属扭曲变形时发出的脆响……
“啊!”他痛苦地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监测线紧紧地勒在手臂上,勒出一道道血痕。在一片混乱中,他听见瓷器摔碎的声音,原来是母亲端着的鸡汤洒了一地,金色的汤汁在地面上溅开,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父亲手中的手杖急促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下意识地想要挪动一下身体,试图缓解这如影随形的疼痛,可刚一动,就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住,全身的关节僵硬得如同被冰封了许久的枯枝,每一寸都透着难以屈伸的滞碍。稍微一动,便牵扯到遍布全身的伤口,钻心的疼痛瞬间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疼得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这声闷哼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突兀,像是一道划破夜空的惊雷,打破了病房原本的死寂。
肋骨处传来的剧痛,更是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一场难以忍受的折磨。他只要微微吸气,就仿佛有无数根尖锐的利刺狠狠扎入胸腔,疼得他瞬间屏住呼吸,冷汗不受控制地从额头不断冒出,顺着鬓角滑落,很快就打湿了枕巾。腿部的肌肉也传来阵阵抽痛,那疼痛就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同时扎入,密密麻麻的,让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战场,每一处都在诉说着痛苦与绝望。
他再次下意识地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哪怕只是一点点,来缓解这快要将他吞噬的疼痛,却发现全身的关节都僵硬得如同生锈多年的机器,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口。他只是稍微动了动手指,就引发了一阵剧痛,疼得他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喉咙里忍不住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不甘心地尝试着弯曲一下膝盖,可那撕裂般的疼痛瞬间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能无助地躺在病床上,任由疼痛肆意地折磨着自己。
看着丈夫终于醒来,江婧萱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恐惧、担忧与煎熬,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很快就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她一边哭,一边嘴角上扬,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声音带着哭腔又充满喜悦地说道:“江北,你终于醒了,这里是医院,你出车祸了,你都昏迷了好久,可把我们吓坏了。”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不堪,每一个字都饱含着这些天来的心酸与担忧,那是她在无数个日夜中煎熬的证明。
程江北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恐与疑惑,车祸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来,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身上的伤痛如同一道无形的、坚固的枷锁,让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伴随着一声闷哼,他又重重地躺了回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无助,急切地试图从周围的环境中找到一些熟悉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陌生的病房和各种冰冷的仪器,这让他的内心更加慌乱,就像一只迷失在黑暗森林里的小鹿。
江婧萱见状,连忙伸手,轻轻扶住他,动作温柔又小心,生怕再弄疼他分毫。她的手轻轻搭在程江北的后背,缓缓调整着他的姿势,眼中满是心疼与关切。她的手指微微颤抖,那是因为担心和紧张,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他的位置,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易碎品,希望能让他稍微舒服一些。
程江北满心疑惑,他目光紧锁江婧萱,眼前的女人即便满脸泪痕,也难掩出众的美貌。她皮肤白皙细腻,不见一丝细纹,紧致的肌肤透着由内而外的光泽,一看就是平日里精心保养的结果。她身上的衣物剪裁得体,配饰简约却处处彰显着品质,举手投足间,优雅气质尽显,活脱脱就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富贵太太。可程江北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八岁,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还是个青涩少年,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女人和自己联系起来,怎么会和这样一位一看就生活优渥的成熟女性相识呢?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困惑与戒备,反复打量着江婧萱,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试图从她身上找到哪怕一丝熟悉的影子,可脑海里却始终一片空白。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翻涌,是自己真的失忆了,还是她认错人了?这解不开的谜团让他愈发焦虑不安,心里像被无数只猫抓挠一般难受。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莫名的恐慌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彻底淹没。
江婧萱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泪水瞬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她强忍着悲痛,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哽咽着说:“我是婧萱啊,你的妻子,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怎么能忘了呢……”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委屈与哀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与泪的温度。她的泪水不停地流淌,滴落在程江北的手背上,那温热的泪水仿佛带着她这些天来所有的痛苦与无奈,重重地砸在程江北的心上。
听到这话,程江北的脸上瞬间露出极度震惊的神情,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把眼眶撑破,里面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记忆还停留在刚刚踏入大学校园的时光,那时的他,青春年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幻想,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自称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和自己联系起来。“妻子?你别骗我了,我才18岁,刚刚上大一呢,怎么可能结婚?”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抗拒,仿佛在拼命拒绝这个荒谬的事实。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在校园里和同学们嬉笑打闹的画面,那才是他记忆中真实的生活,而不是眼前这个陌生又荒诞的场景。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失去的记忆,回到那个熟悉的过去。
江婧萱看着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钻进他的脑袋里,把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找回来。她的双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张了张嘴,想要再解释些什么,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焦急,在病房里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慌乱,试图找到一个办法让程江北相信这一切,可她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
这时,程江北急切地说道:“给我拿面镜子来,我要看看。”他迫切地想要确认这一切是不是一场噩梦,也许镜子里会出现自己熟悉的那张青涩脸庞,会打破眼前这个可怕的幻觉。江婧萱如梦初醒,赶忙起身,脚步慌乱地在病房的柜子里翻找起来。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抽屉被拉得哐当作响。终于,她找到了一面镜子,匆匆递到程江北手中,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担忧,期待着镜子能让他想起些什么,又担忧这会让他更加难以接受现实。她的手在递镜子的时候微微颤抖,那是她内心矛盾与纠结的真实体现。
程江北颤抖着双手接过镜子,当他的目光触及镜中的自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成熟且帅气逼人的脸,虽已三十几岁,却因良好的保养不见一丝疲态,反倒增添了几分男人独有的稳重与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