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贯一针见血，“便不是为此，今上独爱甘棠，膝下无子，各王不免心思活络。明面上兄友弟恭，私下里各植党羽，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我们既然有此谋划，焉知其他人就没有？但是殿下，恕我直言，眼下恐时机未到。”

楚王将杯中酒饮尽了，道，“我晓得。旁的不说，以四皇弟野心，必见不得那把龙椅上安坐旁人。现下只为他羽翼未丰，又为三年孝期，不好让先帝泉下难安罢了。只怕孝期一过……”

林渐自斟了杯翠涛饮了，转了转酒杯道，“既然如此，我们不若用以毒攻毒的法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虽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但也不宜硬斗，上策还是智取。”

楚王颔首道，“正是如此。罢了罢了，今夜本是为居贞接风，又说起这些来，倒扫了兴致。”

陆颐肃然道，“殿下这是哪里话。为殿下大业计，自当尽心尽力。臣敬殿下一杯。”一时众人皆举杯道敬楚王殿下。楚王将酒饮了，又将仆从唤来为众人布菜，都是清淡菜色，殷殷劝了几回。酒过三巡，主菜用毕，仆从将残羹撤了，又上了瓜果点心。众人闲聊一回，楚王道，“方才忘了问，居贞此番返京，可置了宅子么？现下在何处安置？”陆颐道，“劳殿下挂心。已在上九坊置了一处院落，是在元熙坊内。”楚王道，“甚好。元熙坊距宫中不远，朝会当值都免得折腾，实属首选，内廷诸人大多都在坊内。”陆颐听得这句，心中一动，便问道，“不知林大人也在元熙坊么？”

林渐因之前甚喜翠涛滋味，又兼楚王相劝，不由多饮了几杯。初时无事，未料翠涛虽则甘醇，后劲却足，此刻醉意已显。他犹自不觉，听得陆颐来问自己，便望了他笑道，“正是。”

陆颐见他双颊泛着浓浓粉意，被席间灯烛一映，白皙肌肤上仿若镀了层珍珠般柔光，那水润双眸笑望过来，是平素再没有的风情，不由愣了一下，片刻轻咳了声，却不知该说什么。这时楚王道，“天晚了，便不留你们了。居贞既与于磐同路，便一同回去罢。路上小心些。”

出得楚王府，陆颐扶林渐上了马车，随即吩咐道，“小柏，今日先送林大人回去。于磐，不知你现居元熙坊何处？”

话音一落，他才反应过来已极自然地唤了“于磐”，但要改口已经晚了。不知是否醉后缘故，林渐却没计较，只顿了顿，缓缓道，“在元熙坊东北。小鼓知道怎样走……教他告诉小柏罢。”

月光洒在青石上，马车缓缓行着，逸出悠悠的响声。夜色是最好的掩饰，将心事藏得半分不露。林渐此时已颇有不胜之态，双眸半睁半闭，长睫偶尔抬一抬，又不堪重负一般落下去。却大抵为风仪故，仍尽力端坐着。陆颐觉出他勉强，定了定神，一声“林大人”将要出口，最终却还是未唤。

“可醉的厉害么？”

林渐转头望了望他，似乎分辨了会儿眼前人，良久方向他那侧挪了挪，语声低低，“对不住，借我靠一会罢，……”

他此刻离得近，陆颐同他并排坐着，那清浅的吐息就格外分明。陆颐只道他话仍未完，正等下文时，肩侧已微微一沉，是林渐靠了上来。

这个角度，只要一侧头，便能触到他光洁的前额。陆颐正襟危坐，心跳却激烈，一声一声，颇急促地，直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他担忧林渐发觉，只得暗自镇定，将吐息尽量放得深长些。

林渐醉后极静，只合眸靠着，不发一言。陆颐本以为他已睡去了，他却微微动了动，声音极轻地续道：

“……居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