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渐道,“眼下救人要紧,便真伤身,恐也顾不得了。不过我晓得有文有不伤身的药,总还好些。”
小钟道,“顾大夫如何能有这种药?从前倒从未听闻。”
林渐微微笑道,“原先他担心他妹子被人欺负,特地做了这药。刚开始都是虎狼之药,性极伤身。说与我时,我道医者仁心,若本不是恶人,只是一时糊涂,教吃了教训便可,真伤了身也不好。他觉得有理,便又做了不伤身的药。也是早些年的事了,你们那时还小,未同你们说知罢了。”
小钟听得目瞪口呆,“顾大夫果然厉害。”
林渐道,“自然。不说了,趁着天还好,再晒会书罢。想来晚些时候,便有他们消息了。”
小钟问道,“大人还晒么?不若收拾用饭罢,午后他们不还要来找大人么?”
林渐摇头,“今日必不会来。你想想,刚得了自由,便来了我这,是否露了形迹?以后遇事先动动脑子再问,晓得么?再去拿些书来罢。”
小钟应了,便自向房里取出来时候,却见林渐握了册书出神,便凑上来道,“大人这是看什么呢?”
林渐叹道,“方才瞧祝蓍神色,果然他二人用情颇深。我在想,若有一日居贞遇险,我可能救得?若我遇险,居贞又可能救得?”
小钟忙道,“大人不要胡思乱想,您同陆大人自然不同,又如何能如此!”
林渐面上是极淡的笑,“我们又有何不同。人人皆道奕京富贵,你可想过,每日心存壮志进奕京城的人数不胜数,自奕京去再不能回的又有多少人?人人皆道元熙坊荣华,可谁又知朝中平静表面下多少暗流,稍有不慎便再无退路,位极人臣的寥寥可数,宦海失意的又有多少人?世途倚伏,尘网牵缠,世事从不是这样简单。”
小钟开解道,“大人何必忧心,依我看,您同陆大人必不会有那一日。”
林渐低低道,“若真有那一日,不论我如何,只盼保他平安。”望着一个方向,极轻地叹了口气。小钟晓得那是陆颐居处的方向,不由亦暗叹。
一时晒毕,林渐将手中书放了,自回了内室。午后果然传来消息,只道并无向决逼奸一事,原是邹府中侍卫没问清楚,错抓了人。当夜同处一室的亦不是邹氏小姐同向决,而是府中一个侍女同相好的仆从。趁着小姐礼佛,不在屋内,无人看管,二人干柴烈火,便就情不自禁起来。廊下听得响动,要来看时,那二人早已跑了。但晋王留了向决府中议事,因那仆从与向决身形相近,事发地点又是小姐闺房,侍卫只道是向决酒后逼奸了小姐,便将人捕了。
陆颐此时来了林渐处,已晓得了此前祝蓍求助一节。此刻听得小鼓禀报,便向林渐道,“听来当真是漏洞百出,这样解释竟也有人信。”
林渐冷笑,“如何不信,还不是邹府的人怎样说,他们便怎样信。”
陆颐道,“这祝蓍不求旁人,只来求你,倒也会识人。”
林渐道,“他却未必是为着会识人。那日宫宴,我见他神色,已知他同向决有情,便悄悄提点了他两句。旁人若晓得他二人之事,未免会道当日祝蓍出言是有私心,而非真的卜出下下卦。他是为着此节罢了。”
陆颐叹道,“想来他们也不容易。”
林渐道,“元熙坊里,谁又是容易的。”
陆颐道,“如今晋王造势之意昭然若揭,待此事毕后,我们须得同殿下说知。”
林渐颔首,“这个自然。同殿下说知,也好定下如何应对。今日就晒这些,随我进去用些茶点罢?”
陆颐应了,二人便携手入了内室,院中唯余摊开的书册,同相侵的秋意。林渐此前看的那册《全唐诗》正翻到《放言五首》其二,“祸福回还车转毂”。西风愁起,老槐残叶纷纷而落,不偏不倚将那“福”字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