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鹤州折子便到了。随着折子一同到的,还有一对翅羽雪白、渥顶鲜红的仙禽。
鹤州知州贺影拜道,“臣那日在外,闻听百姓议论,天象祥瑞不绝。待回了府衙,便有百姓来禀,于州南水泽中发现一对仙禽。自延赫一朝来,仙禽已数十年未现,如今仙禽重现,果然便应了这祥瑞不绝之天象,实乃陛下、大渊之福。是以臣不敢怠慢,亲自入京进献。”
皇帝闻言果然龙颜大悦,召来向决问时,向决禀道,仙禽入京后,天象已同往日无异。皇帝拊掌大笑,“怪道天象祥瑞,原是因了仙禽之故。朕还是头一次见这仙禽,果然极妙。”便唤成荣取金珠赏了贺影,又命他带些银两回去与那发现仙禽的百姓。
仙禽进京一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一时奕京风向顿转,众人皆只道仙禽多年未现,偏只在今上在位时见得,足见那祥瑞天象并非应着晋王世子。更有甚者,只道是晋王世子虽十四月生,但究竟连品性未知,如何比得弗陵太子。这事出反常,既非祥瑞,保不定就是妖异之兆。晋王吃了闷亏,却究竟晓得此事经不起细究,便也再未多言。倒是皇帝大度,为表安抚之意,特准了世子“汝昱”之名,这亦是后话了。
楚王府内,众人已听林渐细述了来龙去脉。章较朗声笑道,“妙啊,妙啊!晋王千算万算,却再算不到于磐此计,这下一番苦心经营可皆是白费了。”
榕藻笑道,“白费一次又如何?他得了个富得流油的岳丈,又得了个能生儿子的侧妃,若再事事算准,可不天下的好事儿都落到他身上了。”
叶贯笑道,“怪道于磐此前问起李妈,又说什么‘好的未必应在此事上’,原是这个缘故。只是于磐嘱托李妈来办此事,可是早已晓得了李妈同这贺影的渊源么?我们却是今日方知。”
林渐抿唇,“我哪里能晓得此节。本拟李妈是鹤州人氏,教她些法子,必能寻得罢了。只要寻得,还怕州府不上报么?还是殿下同我说知,这李妈瘟疫时救过贺影一命,多年前的缘分,倒成全了今天,此事也更便利些。”
余衡点头道,“李妈早已回返,此次便是晋王怎样查,也再查不到殿下身上,最多只能记恨贺影这仙禽献得不是时候罢了。”又奇道,“不过仙禽可不易得,于磐又如何笃定李妈能寻到呢?”
林渐抿了口茶,“在鹤州要寻仙禽本就容易,不然你道鹤州因何以鹤为名?只是这些年来,仙禽惧人,皆躲得远些罢了。若去罕有人至的远山水泽好好寻寻,再没有不得的。且还有一节,仙禽每岁入秋皆换冬羽,逢换羽季时,便有翅羽,也飞不得。如此进献一路,亦可保得无虞。”
楚王笑道,“你们瞧瞧,果然于磐心思最细。”
章较连连点头,“于磐这法子又与旁人不同,我瞧着倒有些围魏救赵的意思。若教我想法子时,只怕会想尽办法,将那晋王造势的流言压了。”笑了一回,又自嘲道,“果然我是武夫,想的也尽是简单粗暴的法子,再比不得你们文士的。”
众人闻言皆忍俊不禁,林渐笑道,“明著这可是说笑了。你要护殿下平安,比起我们只有更要紧的。流言既起,晋王又有心造势,如何能是压得住的?有言道堵不如疏,是以只能另辟蹊径了。今上得了仙禽,还哪有不顺心的?”
楚王道,“正是。你们瞧当时他提了昱字,皇兄脸色有多难看。其实要说,字本没什么,只是又十四月始生、又命格祥瑞,样样凑在一起,皇兄又如何能不忌惮。现下晓得这祥瑞是应在仙禽上,自然连那字也不当一回事,这便允了。”
榕藻笑道,“得了这字本也不错,可现下晋王如意算盘落了空,想来也高兴不起来了。”
座中诸人你一言我一语,陆颐只是含笑静静听着。林渐见状,便悄声问道,“居贞因何不言,可是此计哪里不妥么?”
陆颐笑道,“哪里会不妥?我是在想,该怎样伶俐的人方能想得此计。”
林渐双颊泛红,“你不亦料及几分么?若论伶俐,你也不输我的。现下倒同我说说,究竟是几分呢?”
陆颐低低道,“七八分罢了,只得个大概,细微之处再想不到的。到底不是十分,如何比得你呢?”桌下携了他的手,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又说笑一回,林渐叹道,“论起咱们这一位所作所为,实在却不值这对仙禽。昭武帝是公认的明主,在位时却也未曾听闻得见仙禽。只是为解此事,也只能是非常时用非常法了。”
陆颐笑道,“这也罢了。你没见今上多高兴,还如何有不解的。我原从未见过这仙禽,只在诗中读过‘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余衡便露了向往神色,“仙禽已入了观成苑,可惜我们平民百姓是见不到了。”又向叶贯道,“这样看来,入朝为官也不是全无好处。”叶贯见他神色颇有几分天真,不由失笑,“前次还道在朝只恐不自由,今次又道不是全无好处。要我说,还是不自由的时候多,若只为看仙禽,倒是不值了。”
林渐笑道,“怀芷想看仙禽,我教你个巧宗儿。你待白相出门时,仔细看看他官服的补子便是了。”
余衡本极认真听着,此刻晓得意思,便笑道,“果然巧宗儿。”
叶贯笑骂,“什么巧宗儿,画饼充饥的法子罢了。怀芷不必理他,他是逗你呢。你若真想看,等回头同你去北地,我们也去找找罢。”
余衡笑道,“你当你是富贵闲人,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么?真要去北地时,又不知是何时了。”
叶贯道,“这却也未必。保不定哪一日得了由头,便同你去了。”
楚王笑道,“北地冬日苦寒,夏日却凉爽,不似奕京酷热。若要去时,切莫冬日里去,不若挑了六七月去,消夏解暑是再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