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榛已阻道,“阿堂,不得乱说。”
阿堂吐吐舌头,“晓得了。”又偷偷对小钟说,“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管我们严得很。你家大人管你严么?”
小钟被他逗笑了,便道,“不严。大人待我们是极好的。”
阿堂羡道,“那想来好。”
移时到了喻榛友人住处,喻榛教阿堂同小钟在外等候,自去叩门。不一时门开了,有人将喻榛迎了进去。又过片刻,便见一个男子同喻榛一同出来。
喻榛道,“这是尹诚尹大夫,是我挚交,医术是极好的。”
小钟便见礼道,“尹大夫。有劳您了。”
这尹诚约莫三四十岁年纪,相貌平平,话也不多,闻言只轻点了下头示意。阿堂接了药箱,四人便向驿馆去。
到得驿馆,尹诚便进了寝房为林渐诊病,小鼓在一旁伺候。喻榛此前听得“礼州”,心下已晓得大概,便命阿堂回去,自寻了僻静处,细细问了小钟原委。小钟了,喻榛闻之亦不免唏嘘,只道等林渐醒了再计较,便同小钟回了房。
此时尹诚已搭完了脉,又细细看了一番,便在桌前坐了,提笔写方子。小钟小鼓心下虽忧,却也不出言相扰。直待他写完了,小鼓方问道,“尹大夫,我家大人如何?”
尹诚道,“你家大人心思太重,以致诸疾缠身,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尹诚此语犀利,小钟小鼓晓得林渐心事,有心解释却也难开口,面上不由露出一点悲色来。尹诚看在眼中,却似乎不在意般,向喻榛道,“云梓同我来,有些话同你说。”又向小钟小鼓道,“不必跟来。”
喻榛便随尹诚出了门,尹诚确认四下无人方叹道,“你瞧你,明明自己也是这般处境,却还有心思帮别人。”
喻榛道,“为实莫怪,我见他情状,也是不忍心。”便同尹诚讲了礼州一节。尹诚听得,却也不讶异,只道,“听我一句,莫同元熙坊中人过从太密。你当朝堂是何地?最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好好想想,你帮得他,他可帮得你么?”
喻榛道,“并不为着他帮我。既见人有难,焉有不助之理?且他同我又何尝不是同病相怜。”
尹诚道,“你是为着百姓,他也是为着百姓么?既不是,又如何
与你同病相怜。祸福无端倚伏,这也是他的命罢了。我是劝你一句,惺惺相惜的意思趁早收了,连此人心性不知,总要提防着些。留些心总没错的。”
喻榛应道,“我有分寸。”又笑道,“为实究竟不在朝,也未同元熙坊中人打过交道,怎么听你语气竟似洪水猛兽一般。晓得你是担心我,也不必如此。”
尹诚顿了顿,只道,“我究竟长你些年纪,这些年也见了不少事,一时感慨罢了。总之你记着便是。”
喻榛应下了,尹诚方同喻榛回了寝房。甫一推门,小钟小鼓便迎上来问道,“尹大夫,我家大人不能烧坏脑子罢?”
尹诚嗤之以鼻,“一日不到,哪里就烧坏脑子了?方才还听他念叨呢。走罢,一个随我回去拿药,一个去给他喂些温水。”
小鼓忙提了药箱随着尹诚出门,又嘱小钟道,“你喂水时候听听大人说的什么,别是哪里不好。”
小钟点点头,喻榛道,“你去端水,我将他扶起来。”便取了几个软枕叠好,正要扶林渐时,却闻林渐低低唤了一声。喻榛听得分明,疑惑片刻,不敢置信一般睁大了双眼。
小钟已端了水回来,方要喂时,见了喻榛神色,已晓得十分,一时情急,顾不得水,已惶然跪道,“大人……!”
喻榛扶道,“快起来。”
小钟晓得这是天大的事,哪里敢起身,只道,“大人,求您千万别……”
喻榛道,“我不同人说便是。……想来他同陆大人也不容易。”
小钟垂泪道,“大人既晓得了,我也不瞒您。我家大人一向勤谨,哪里会做什么拉拢朝臣妄议储位的事!此番乍然遭贬,还不能教陆大人晓得……大人心里实在苦……”
喻榛叹道,“我明白。若非用情至深,何以如此惦念?只怕这场病亦是为了此节。”见小钟仍跪着,便道,“快起来擦擦眼泪,先与他喂些水。过会等熬了药,热热地灌一服。不管怎样,总要待他大好了再计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