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渐第二日果然转醒。小钟小鼓探额头时，虽仍有些余热，却已不似昨日烫得厉害，终于舒了一口气。要了清粥喂林渐饮了，方与林渐将昨日种种尽数讲了。讲至林渐梦中呢喃被喻榛听得时，不由带了几分惴惴。见林渐面色乍变，忙补道，石大人应了不与旁人说的，大人不要担心太过。

林渐久久不语，良久叹道，“罢了，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昨日多亏了他，还有尹大夫，我当亲自致谢。”便要起身。

小钟小鼓哪里肯，只道，“大人还未好全，若现下起了身，再受了寒，反重了怎么好？”

林渐欲开口时，却闻几声极轻的叩门声。小鼓去开了门，见是喻榛在外头。

喻榛轻声问道，“林大人如何了？”

小鼓忙道，“已醒了，瞧着比昨日好些。大人正说要去亲自向您道谢呢。”

喻榛笑道，“这却不必，教他好生歇息便是。”

林渐在房内依稀听得，忙道，“小鼓，快将石大人请进来。”

小鼓听得，忙将喻榛向房内让。小钟在床边放了一个圆凳，见喻榛在那圆凳上坐了，方同小鼓出了寝房，将房门关了。

林渐道，“病容憔悴，实在失礼了。本该亲自上门致谢，却又劳动石大人过来。”

喻榛道，“举手之劳而已，林大人不必客气。”

林渐便道，“听闻昨日我曾……石大人恰巧在侧，听得分明。”

喻榛正色道，“昨日我本是无心，并非有意窥探林大人私隐。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应了小钟，此事必不会同旁人说起，还请宽心。”

林渐亦正色道，“那便多谢了。”

喻榛有些意外，“林大人信得过我为人？”

林渐微微笑了，“当日绞尽脑汁搜罗奇珍异宝的官员不知多少，敢在盒中放白绫血书的却只有一人。若我不信他，倒去信谁呢？”

喻榛听得此节，眸中顿生别样神采。顿了顿，自笑道，“是了，当日林大人应也在殿上。事后我听闻光禄勋亦曾出言，想来也该谢一谢林大人。”

林渐道，“这是分内之事，实在当不得这句谢。还是我要谢石大人正经。”

喻榛便笑，“谢来谢去，未免太过拘束。林大人若不介意，可唤我表字云梓。”

林渐笑道，“梓，良材也。这字实在衬你。我表字于磐。”

喻榛点点头，林渐便问，“其实我有些好奇，云梓并未在京任职，听我梦中之语，却如何晓得是……他？可是此前相熟么？”

喻榛道，“相熟倒也不算。只是陆大人是我同榜，当日揽春园也曾有一面之缘。小钟已同我说知于磐未北上前任光禄大夫，是以听得于磐梦呓，便晓得了大概，若换了旁人，想来未必知情。但于磐你也要谨慎些，眼下你方经密信一事，若此节让有心之人拿去做了文章，终归不好。”

林渐垂眸，“我若说那密信云云乃是有人构陷，云梓可信么？”

喻榛略略沉吟，“信。旁的不说，于磐既有心系之人，必不会轻易行险。且观于磐谈吐，断不似钻营谋利之人。”

林渐缓缓道，“只是今上却是不信的……若不是因着先父，只怕我眼下已身首异处了。”

喻榛有些不平，“但凡事涉甘棠元君同储位，今上便是如此。此节我早便晓得，当日若非日蚀，我又何尝不亦性命堪忧。只是若百姓能不身陷水火，我拼上这条命又有何妨。谁知本道可好些，如今又逢雪患……”

林渐便问，“不知眼下北地赈灾诸事如何？”

喻榛道，“于磐想也晓得，古来赈灾无非官赈民赈二

途。官赈者，州府与粮与银、减免徭役也。民赈者，富户慷慨解囊、收容灾民也。”

林渐笑道，“如此说来，若州府力有不逮，这民赈一途想来亦可补足。只是听闻南郡水患时，富户百般推诿，只道自家也有诸多难处，不肯散粮与民。幸而怀雨馆心善，不仅与民钱粮，更无偿为灾民诊治，这才保得南郡不少百姓性命。不知北地如何？”

喻榛道，“北地民风淳朴，虽则天寒，但民众心肠却热。若论相助他人，便平日里也不少，如今乍逢此劫，只有更一心要熬过去的。”笑了笑道，“其实提及此节，倒有一节有趣之处。宁州眼下民赈，若论出力最多，倒还数覆雪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