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渐又随付韩二人走得几日,礼州各处景况便已了然于心。可了然归了然,若要有立时三刻便见效的法子,一时只怕也不易。此时已入九月,林渐自然心焦,成日劳心,不免衣带渐宽。小钟小鼓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也心知难劝,只得在衣食起居上更用十分心。
这日放衙后林渐回了内衙,换毕常服略坐片刻,小鼓便摆了饭来。林渐在桌前坐了,小鼓为林渐盛了碗汤,一面问道,“大人看今儿菜色如何?虽简素,却皆是清淡补身的。”
林渐道,“这样便很好。难为你们费心。”
小鼓便道,“如今也只傍晚能得片刻清净,如何能不想法子教大人舒心些呢。韩大人他们皆不住内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否则白日里见了,晚间又要见,多少不自在。”
林渐道,“韩枃双亲皆在礼州,他兄弟二人又常年不在家中,他若住内衙,到底也不便侍奉。付风家中亦有老母,自然亦要尽孝。至于魏平伯……只怕每日最盼的便是放衙,又如何肯住内衙呢。”
小鼓点头,“也是。”便为林渐添菜,林渐却不动筷,只是微微沉吟。小鼓便问,“大人想什么呢?您胃不好,用饭时不宜多思,不若还是过会再想罢。”
林渐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起那日韩枃提起,他小弟韩栝在京里任羽林郎。若是书信未禁,倒可想法子教他们稍作留意,但眼下这光景……只怕是难。”
小鼓劝道,“大人如今还如何顾得京里?若我们说,还是且顾眼下罢。旁的不说,今岁秋考还不知如何。若要得了下等,只怕冬日愈发艰难。”
林渐语声低低,“我何尝不晓得,如今眼下这困局才是要紧。只是……不顾京里,又谈何容易。”
小鼓晓得林渐心事,手中筷子便也停了。窗外又落了雪,筛寒洒白,轻舞回风,明明仍是这样层云暮雪,他却再不能笑问身边人,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亦不能伴着炉火毕剥,为他斟上那坛亲手所酿的醽醁。
那坛醽醁……
本自怔忡,却闻房门响动,是小钟回来了。林渐定了定神道,“怎的这样晚才回来?晚间路不好走,你也留心些。”
小钟笑道,“大人不必担心。我想着今日城东有晚集,便出去买食材了。”
林渐道,“城东路远,又何必特意赶去。”
小钟道,“大人近日劳累,我们帮不上忙,也只能在这些事上多尽尽心了。”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红布包,笑道,“险些忘了,还给您带了样东西回来。”走至桌前,将布包展了,却是一个红绳悬着的观音像。
林渐有些意外,“如何带了这个回来?哪里得的?”
小钟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我今日去采买,路过山脚时见一位老师父脚下踉跄,担心他摔倒,便扶了他一把。问他要向何处去时,他道是安迁寺中的方丈,今日小徒弟病了,不能出来采买,这才自己出门。我瞧那石阶上都积了薄雪,落脚颇滑,便将他扶上了寺。”
林渐叹道,“安迁寺在半山,如此光景,想来也是不易。”
小钟点头,“正是。我本欲告辞,后来想起大人,便留了些香油钱,又诚心祷告,希望佛祖保佑,大人能早早回京。那位老师父见了,便出言相问。”
林渐问道,“你便与他说了?——不知虚实,也该谨慎些。”
小钟道,“大人放心,自然未提及内情。我只道我家大人是此前在奕京,现下才来了北地,因大人身子不好,只盼能早早回去。他说自己略通推算之法,便问我大人生辰八字。我虽瞧着他不像歹人,但只怕身上银钱不够,是以起初未应。”
林渐听着有趣
,“此后却还是应了,又是为何?”
小钟道,“他道不要银钱……我便说了与他。他沉吟片刻,道此事有蹊跷,恐是大人今年犯太岁,遇上了小人作祟。便与了我这个观音像,教我好生带回与大人戴上。我听着有理,晋王暗害大人,可不是小人么!便拿了回来。”见林渐摇头,忙补道,“大人别担心……我只剩了几角碎银,全与了他,也不算白拿。且瞧这玉质,也不算顶好?他又道未开过光,料来抵得了。”
小鼓望了望林渐神色,试探着劝道,“既然如此,大人不若便收了罢。既是未开光的东西,若有心去买玉件,轻易便能得的。想来人家也是一番心意,又不愿大人心有挂碍,故而才与了未开过光的。”
林渐想了想道,“罢了。那便依你们,戴着罢。”
小钟喜道,“是了是了,大人今晚便戴上罢!那位老师父说,这观音像不能沾水,是以沐浴时需得摘下。此外,还不能,呃……”
林渐正端详那个观音像,闻言便道,“什么?”
小钟欲言又止,“没什么。大人还是先用饭罢?看菜都凉了,我同小鼓去热热罢。”
林渐也未在意,便颔首允了。小钟同小鼓自去厨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