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小御医的语气冷飕飕的, 比她爷爷那花白的山羊胡更胜霜雪。
葛卿觉得她脑后的头发丝都开始发凉。
“有什么话也不急在一时说。你别耽搁太久, 这伤口马虎不得。要知道, 现在你这身体,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门缝外飘来这一句, 淡漠却清晰。
“女孩儿家,果然细心。”葛卿心里轻叹,“这次是大意了,还好没让她看到右手。下次, 嗯,一定不再给她诊脉的机会。”葛卿端起药碗坐到喜床前,小心将床上之人扶起, 用巧劲打开她的齿关,将酱红色的汁液一勺勺慢慢喂入她口中。
“阿荇,这血里我让他们加了红糖, 应该不难喝的。”葛卿柔下的眉眼里写满了宠溺, “是我没用, 只能坚持到让他们一天取三次血。如果心脉能多切开几次, 血量少些,这药汁的血腥味就不会那么浓了。但没办法,你身子太弱,蛟血确实是极好的补品。”她用哄孩童般的声音娇声道:“阿荇你自己也颇通医理, 又向来是个懂事的, 喏, 这药再难喝也得喝, 等你醒了,我便天天拿菱藕糕补偿你,直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喂你吃到吐……”
喂了小半碗,也不管对方还是个无知觉的活死人,葛卿搁下手中的碗帮她拍背顺气。手触到那及腰的墨色长发,柔顺却不纤脆的青丝滑过指间,隐隐流淌着什么微弱却不断绝的东西。葛卿想起新婚那天服侍上官荇梳妆的喜婆说的话,‘新娘的发质真好,一梳到底。’她记得老一辈人有这样的说法,若新娘子在洞房前夜妆扮时头发能一梳到底,那成亲的小俩口一辈子都将生活顺遂,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啊……”葛卿在心里设想了下那个场景。果然,很让人心生向往呢。
眼前人注定不会再这般待她了。没关系,自己这样对她也是一样的。将剩下的血汁喂完,葛卿用帕子轻拭干净上官荇的嘴角。然后将白瓷药碗高举过眉心,慢慢退着身离开床边。“夫人这厢好好安歇,为……”想想称“为夫”好像也不太合适,“小葛我就先告退了。”
红烛的光芒柔和得并不刺眼。可葛卿还是担心会惊扰到床上人始终不醒的酣眠。掌风刚刚抬起,烛火一阵摇曳,晃得葛卿有片刻恍惚。
几日前的洞房之夜,烛台上高耸着的,是描龙画凤的大红喜烛。也如现在这般,底座上堆积了厚厚的蜡泪。葛卿还记得,那天的两只龙凤烛,双双燃到了尽头。
这是个吉兆,意味着两人婚姻美满,直至生命尽头。
葛卿收回手,借着如豆烛火,凝视着右手掌心。未长薄茧的手露出点象牙白,光洁如古玉。枪林箭雨都没有留下过半点伤痕的玉润皮肤上,赫然绽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纹,横亘着斩断三条生命纹路。
莫说葛卿对演算之术有些涉猎,就算街上随便一个听过江湖道士忽悠的愚民,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早夭之兆。
脉象当然不会有问题,她只是注定早亡罢了。改命带来的反噬自然不会那么简单,葛卿知晓这一世多出来的几年,必然会以相同的代价交换。她再怎么狂妄自大,也实在不觉得老天对她这样的人该有什么宽待。
差不多就在仪式完成时,掌心的纹路就裂开了。葛卿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断然给人事不省的上官荇披上嫁衣。她承认这纯粹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有生之年,她葛卿就是想要把所爱之人占为己有,与她相守余生。
待她的阿荇醒了,她就把她身上那件大红喜服换下,好好珍藏。上官荇永远不会知道她们已经成亲,纵使再恼自己赖在她身边,也断然无从提出割席之事。如此,她就能守着这只属于一个人的姻缘,直至生命终结。
目光又移到桌子上的蜡炬,上面还有蜡泪不断涌出,静等着干涸化灰的安息一刻。老辈人的话真没错,葛卿这样想着,虽然凄清孤孑,但这场于她一人而言的亲事,却也可以由她完满地守到余生。洞房之夜的烛兆,果然不虚。她不再留恋,掌风熄灭烛火,轻声离去。
若葛卿能知晓后来,就会颓然地发现,与这段时间发生的许多事一样,一切都只不过是三个字:她以为。
漆黑的帷帐内,墨色的眼眸与黑暗融为一起,一如不曾存在;轻飘的叹息和眼睫的微颤一道,消散在未曾荡起半点涟漪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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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可在写作上虽然是个小白,但小可写的不是小白文。所以……很多事情,都不会那么简单。。。
可无论过程如何曲折纠结,请牢记我们的宗旨:he,he,he!
好了,就算你们要寄刀片,也请先附上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