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渔歌

云城夏日里的雨总是这么突如其来，哗啦啦地一股脑儿打在车身上。远处的乌云向城市中最高的那片建筑区域压了下去，一点光都不见。云城位于盆地中央，上空的云层本就厚重，连刚才飞机降落穿行的时候，也不知下方是风雨欲来之势。

叶瞻靠在舒服的座椅上，看着另一侧的顾昭言正盯着窗外，好像陷入了什么沉思。那人的侧脸就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的一样，从眉毛到深邃的眼，到鼻子，再到嘴巴。连弧度和线条都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地，他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顾昭言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

“你看我做什么？”低沉的声音道。

叶瞻微微笑着：“没什么。”

顾昭言盯着他，没有收回目光。

“你好看。”叶瞻哄道。

顾昭言微恼，又将实现放在了窗外。

“谢谢你陪我回来。”叶瞻说。

再没传来回答的声音。

车停在了郁园路1048号。那是一片很老的房子了，墙面许是经历过无数次雨水的冲刷，已然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了。

顾昭言撑着伞，跟在叶瞻的身后，一步也没有落下。

走了大概十分钟，叶瞻在两栋极其相似的楼房前停住了脚步。

他想了一会儿，往左手边走去了。

循着记忆，一步又一步。

三楼，东北方向这一户。

大门紧闭着，锁孔都落了灰。

“不如找个锁匠过来。”顾昭言说。

叶瞻瞥到地上的一截铁丝，弯起眼睛：“……先试试吧。”

顾昭言：“……”

只用了两分钟，门就开了。

扑面而来的粉尘让顾昭言咳嗽了一声。叶瞻快步走向窗边，将所有窗户都打开，这才令人好受了些。

这时，叶瞻才转过身，好好打量着这屋子里的一切。

餐桌还是那张餐桌，蓝色的花瓶摆在正中央，里面空空如也。客厅的沙发全都起了线头，一截一截的。墙面上空空如也，原先挂着的那幅爷爷写的字也不知所踪。

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房间里的摆设，也已经都没有了。只是拉开衣柜的门，竟然能在里面看到满满的床单被褥枕头。

“你家这是……？”顾昭言有些怀疑。

叶瞻失笑：“多半是我小叔一家人搬家的时候，来过这里。”

印象中，那个一向憨厚爱笑的小叔唯独对他严厉，早就想将他送走了。没想到，还记得给他留下一些必备品，好像他什么时候就真的会回来一样。这对，这不就回来了吗？

小叔膝下的三个小孩子，现在也都该长大了吧。

思及此事，叶瞻默默摇摇头。他的亲人，早就都不在了。连爷爷奶奶去世之时，他身在苏黎世，都只是收到了来自云城的讣告，一张薄薄的纸，连落款都没有。他打电话回去也再没有人应，离开之时小叔那句“你再也不要回来了”还在耳边作响。

他来这世上之时，还不是孑然一身，怎么如今就走到了这步田地？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瞻的思绪，顾昭言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想要传达安慰。

叶瞻顺势靠在他的身上，沉默了良久。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昭言的手紧了紧：“……是个，很好的人。除了，有一点固执。”

叶瞻无声地笑了。

顾昭言松开手，坐在了叶瞻身边。他摊开手，给他看那串红色的手链：“我一直在想，这个东西是不是你送给我的？”

叶瞻伸手碰了一下，觉得那石子儿怪硌人的。

“我当时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它已经在我手上了，而你却消失了，”顾昭言缓缓道，“后来我发现，我取不下来了。”

叶瞻睁大眼睛。

顾昭言伸出另一只手试图将手链拉开，却发现那串红色的小石头们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已经尽力了，”顾昭言说，“没骗你。”

“可是这个好硬啊，会疼吗？”叶瞻问。

顾昭言摇头：“不会。”

叶瞻看着他手腕上那串东西，总觉得越看越熟悉，那抹红色简直就像是——

窗外的树梢忽然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