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叶瞻质问道。

“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只是这些年陈劢布局太深，还需要三四个月抓出一些纰漏来。我需要你留在瑚城，安安全全的，不能给他要挟我们的机会。”顾远赫道。其实他更不希望的是让叶瞻搅合到腥风血雨里去，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叶瞻吞了一下口水，“我……”

顾远赫打断了他，眼神深远：“我知道，你是想报仇。”

叶瞻没有说话，脸色阴沉下来。

“小叶，我明白，是仇恨一直支撑你走到了今天。可是以后呢？陈劢死了，你又要依靠别的什么走下去？”

“那不重要。”叶瞻说。

“那很重要，叶瞻。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你不是生来就要复仇的。这些事情，让我们来做。”

叶瞻没有说话。

顾远赫说：“螣蛇是你杀的吗？”

叶瞻眼神一动，承认道：“是。”

顾远赫看着他：“放心，我不会问你是怎么杀了他的。你必然有你的方法，现在还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只想问你，当你看见螣蛇生命消亡的时候，你有觉得满足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叶瞻眯起眼睛。

“仇恨带给你的，只有更多的空虚，你会想要更多。你杀了螣蛇，便想到陈劢还活着，陈劢的手下还活着……我不想你被仇恨吞噬，成为一个工具。我想，你的父母也不愿意。”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别人无关。我早就想好了，就算是拼了命，我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叶瞻说。

“我知道你会拼命，云城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只是以后不需要你用自己的命去换什么了，找到真相、将罪人绳之以法的事情交给我们调查局来做。”顾远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叶瞻偏过头：“调查局是专门惩戒犯人的地方吗？”

“是的，第三调查局专管妖界的事情，所有破坏两界平衡的人，或者妖怪，都会得到他们的惩罚。”

“寒冰狱？”

顾远赫按住了眼神中的讶异：“是的。我们会把那些东西交给归墟之境的寒冰狱处理。”

叶瞻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问：“只有调查局的人才有权力进入寒冰狱吗？”

“没有人能够进入归墟，”顾远赫说，“我们只能送那些该进去的人去到那个地方。我想，那个世界，自有另外一套法则来处理他们。”

“你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孩子，”从顾远赫的手心里传来厚重的温度，“从明天开始，你会和阿言一起修行。等你变强了，以后才能保护自己周围的人。”

寒冰狱……叶瞻躺在床上，头枕在双手上。他的确在归墟之境里见过这个地方，寒冰万丈，与那烈火深渊形成鲜明的对照。那冰块宛如牢笼，困着很多东西在里头。只是冰层太厚，他看不见，也摸不着。准确地说，他进不去寒冰狱。

难道真的像顾远赫所说，那里存在另一套规则？可是，有什么规则是他不知道的……？

记得小时候糊里糊涂闯了进去，被烈火深渊里的那群丑陋巨大的妖怪吓得直哭。等他哭了好半天，却见那些妖怪置若罔闻，也不再向他靠近。慢慢地，他发现，归墟里的妖怪都不会攻击他。他们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就这样，他一点一点地，摸清楚了那个世界。除了寒冰狱和烈火深渊，归墟里存在着大片的荒芜。荒芜意味着，什么都没有，一切都不存在。干涸的土地，废弃的剑冢，枯萎的树木和布满灰尘的大石头。

有的时候，叶瞻会觉得在归墟里更自在一点——因为一切都和他自己一样，孤独而冷漠地存在于一个不被注意的角落里。

他曾想过无数次将螣蛇丢进沸腾的岩浆里的场景，没错，那样的想象支撑着他不停地寻找着希望。现在他达成了目标，完成了一场堪称完美的狙击，却仍然不觉得满足。那股来自记忆的恶臭味已然消失了，可是那些鲜血淋淋的画面还是停留在那里，在每个深夜寻找着他。

九年前的那场车祸里，在一切化为灰烬之前，他被一股力量拽到了归墟里，然后在一片黑暗中不知待了多久，才又被送回了光明里。他能活下来，是归墟救了他。他能报仇，也是仰赖归墟的力量。

如果哪一天他不再能借用归墟时，他就会和被遗弃在路边的瓦片一样，碎成一地残渣。

顾远赫说得没错，他还不够强大。

或许等他足够有力量时，他就能不再受命运的摆布了。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想着想着，叶瞻便陷入了梦乡。他眼角边的湿润尚未干去，在皮肤上显得晶莹。或许他今夜的梦也会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