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蕤正喝着茶，只是茶杯压在唇边，迟迟没有张嘴饮下那一口：“若是不满意，我画千千万万副赔你。”

总算是挨到回家，白瑾璃迫不及待地打开画。

画中的人手中握着美人扇，蔚蓝带闪的眼睛温柔眷恋，任谁都逃不过如此眼神，心甘情愿溺在其中，肤如凝脂指如削葱，亭亭玉立。

“这不是画得挺好的嘛，”白瑾璃说，“害羞个什么啊？”

方才白瑾璃只顾着看自己的脸，没注意到画的左上角落着两行字。

那两行字写得不小，笔墨干脆，白瑾璃读了出来。

“许我倾心，沉沦于君。”

心像是被扔进了沸水，连脸上的肌肤都滚烫到不敢触碰，白瑾璃唰地把画合上，眼睛向周围乱瞟，想要冰块来好好给自己降降温，可是临川天热，冬日也没有冰块供应，她只能在家里找了杯放凉的水咕噜噜灌进肚子。

画放在桌上，白瑾璃不敢再打开，烫手。

左等右等总算是到了夜晚，白瑾璃像是做贼一样悄悄跑到柳府，摸到了柳蕤的房间上，还差点撞着韶焉，和韶焉说了声对不起也没仔细想为什么会在柳蕤的屋顶上撞着人，韶焉无语地看着她撬开一块砖片，在旁边趴着发出狐狸的嘤嘤叫声。

韶焉主动跳到别的屋顶上。

还好柳蕤此时没有睡着，要是睡着了听见狐狸叫起码要被吓晕过去。

柳蕤抬头看被撬开的那个地方，白瑾璃的眼睛在那方方正正的小孔里面正眨巴着，他手按在胸口，显然还是被吓得不轻：“白姑娘？”

“你在画上提的字是什么意思啊？”

柳蕤的脸也红了起来，小声地说：“你进来说，别趴那，晚上风大小心风寒。”

“我不会风寒。”

柳蕤把门推开，白瑾璃从屋顶上跳下来闪进屋子，反手就把门关上了，背靠在门上，眼睛很亮。

屋子里的氛围暧昧起来，柳蕤鼓足勇气说：“便是姑娘所想。”

“你喜欢我？”

柳蕤一直觉得白瑾璃有种与众不同的天真，她说自己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事，但没有凡人的老态，反倒还是像个孩童一般，直言真挚，就算他们不过相处了半个月，柳蕤也不想和她失之交臂。

“对。”

白瑾璃的手捂住脸，生怕笑得脸抽筋，吓到柳蕤：“你是人哎，不怕我吗？”

“若是怕，就不会一直想要见你了。”

白瑾璃和柳蕤对视着，下一刻柳蕤感觉到冷香落在他的怀中，而后脸颊一软，白瑾璃小巧的红唇正贴在那里，轻轻啄了一下，说到：“那之后我就是你的狐狸了！”

油灯光芒中相拥的柳蕤和白瑾璃印在门窗纸上，韶焉看了很久。

柳府夫人得知自己的儿子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是怎么都不同意，特别是看见白瑾璃之后更是不乐意，一是白瑾璃独身一人没有家室，说不定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女子，二是白瑾璃长得不太良家妇女，让她想起夫君那一群小妾，没一个靠谱的。

她劝柳蕤如果一定要白瑾璃，先娶个合适的姑娘，把白瑾璃当作妾纳进来。

白瑾璃倒是无所谓，对她来说柳蕤的生命很短，若是真的当妾，等柳蕤死了，她也是个自由身。她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柳蕤捏住她的手掌，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脾气。

柳蕤要娶她，还要明媒正娶，风风光光让白瑾璃进门。

和家中抗争了两三个月，柳蕤本想搬出家中表示决心，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柳府夫人总算是心软松了口。

那晚的晚膳是白瑾璃做的，她为了表示自己也能当个不错的妻子，非要抢过柳府下人的活在厨房里忙活，最后端上来的饭菜只进了柳蕤的肚子，其他人动了一筷子就放下吃别的。

“好吃吗？我第一次做饭呢，还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切到了。”白瑾璃的食指上有刀划过的痕迹。

柳蕤把那盘子炒的看不出颜色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嗯，好吃，不过下次少放点盐。”

柳府夫人要白瑾璃跟着她学女德，白瑾璃跟着学了，见她学得很快，柳府夫人也算是稍稍放心下来。

大婚的那日，白瑾璃坐在床边，柳蕤撩开她的盖头，吻在她眉间画的红花上，又一遍地与她承诺白头到老。

那副画像白瑾璃收的很好，上面八个字她没事就念念，还一定要在柳蕤的面前念出来，等柳蕤被念红了脸两个人又笑闹起来。

柳府夫人总是说白瑾璃没有孩子，想暗示柳蕤纳妾，又都被挡了回去。

白瑾璃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只不过是眨眼，柳府夫人就去世了，柳蕤和她站在墓前。

“我娘本来怎么都不愿意我娶你，她把我看得宝贵，总担心我下半辈子过得不好，”柳蕤说，“那天你在我家第一次做饭，是我娘第一次改变态度，她说你差点把自己都给烧了，看见她的时候还笑眯眯地喊她，让她想起以前的自己，才松了口。”

白瑾璃似懂非懂。

柳蕤的身体不是很好，很容易就生病，白瑾璃经常跑去药房亲自给他抓药。

还没到四十岁，柳蕤病得狠了，躺在床上止不住的咳嗽，白瑾璃坐在边上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也喘不过气来。

柳蕤还有闲心安慰她：“你以前给我看相的时候就说我长命百岁，这次怎么会有事呢？”

白瑾璃想起自己养的那些花，颤抖着握住柳蕤的手：“都怪我，肯定是我控制不好自己！”

“什么？”

“我以前养的花都活不久，因为我总是无意识的吸走他们的精元，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荒废修炼了！”

柳蕤笑起来，他笑得断断续续，还要停下来咳嗽几声。

白瑾璃看着他脸上的生气一点一点消失，更是用力抓住他的手，像是这样就能抓住他的魂魄：“你要是没遇见我就好了——”

柳蕤无力的摇头：“若是没有遇见你，就算是长命百岁，也是毫无意义。”

灵堂里，白瑾璃烧了酒仙楼柳蕤最爱吃的吃食，烧了雅店最新的衣服，还有数不尽的值钱，她低声说：“明明说好是你给我烧，又没遵守诺言。”

她跑去地府找柳蕤，站在奈何桥上跟了柳蕤半条路，最后还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入下一世。

下一世不会有她。

上天给的缘分就到这里了，下一世他的名字不可能叫做柳蕤，不可能记得一切，更不是那条河里抓着她的胳膊叫她不要轻生的傻瓜男人。

柳蕤一走，白瑾璃就从柳府搬了出来，柳家子嗣众多，失了一个柳蕤也不会出什么事，她也轻松，随便找个地方住着。

周围的人都在变老，白瑾璃的青春永驻，过了几年再路过柳府的时候柳蕤的爹已经老得走不动了，身边围了一圈的小妾也不再年轻，白瑾璃才恍然过来，白头到老似乎与她无关。

她算了算时间，固执地把自己也变老，似乎这样就真的能说服自己。

她的背不再挺直，说话也不像以前一样跳脱，之前几百年的岁月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可这几十年却给她刻下了。

韶焉擦掉那滴快要落下的眼泪，正要从幻境中出去，脚下的土地突然开始颤抖起来，白瑾璃的背影在不远处崩塌开来。

颤抖的土地裂开一条大缝，韶焉从上摔下，狠狠砸在了地上，后背被砸得生疼，躺在地上连移动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可是身边也没有谁能拉他一把，只能自己缓过来之后抬起身体，他观察着身边，似乎是在一个山洞口边上躺着。

外面传来倾盆大雨的声音，与雷鸣声夹杂，在洞外轰鸣着。

他往外挪动，看向天边。

一条金色的巨龙盘旋在空中，它的爪子就有日月之大，眼似天空中破开的大洞，摆尾处万里无云，吐出的呼吸化作浓雾。

韶焉看向山洞之下。

滔天洪水摧残了大片的森林，泥土被泡散在水中，不少残枝断木漂浮在上面，伴随着下面的尖叫声，人们被洪水卷起又抛下，砸进水里还来不及溅起水花，就被接踵而至的巨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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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白玉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