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龙完全吸引了注意力的太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湖底,而是站在陡峭的石壁之上。
金龙正是盘旋在石壁之上。
被云层覆盖的太阳只有微弱的光芒从间隙中透出,照射在金龙灿烂的鳞片上时像是无数个太阳。
金龙听见他的话,并未回答,而是从鼻腔喷出一阵气来,昂起头看向远处。
太子了然:“您,听不懂孤在说什么?”
金龙的尾巴不耐烦地摆动了下,撞击在石壁上,差点让太子跌了个跟斗。
操控这场幻境的韶焉有些不明白太子到底要干什么了。
既然找到了龙脉,不应该直说自己所想吗,怎么还在这里套近乎?是觉得龙很亲民吗?
太子伸出手,咽了口唾沫,竟然是想去摸一下龙鳞——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金龙居然就老老实实让太子摸了一下。
太子大喜,觉得这就是所谓的龙脉愿意承认他,按照中年男人之前交代的,拿出一张黄符贴在金龙的身上默念咒语。
这个咒语韶焉倒是熟悉,之前用来威胁过鸾璇说要直接把它收复于自己。
看来太子的野心不只是改龙脉之选在自己的身上,甚至还要把龙脉收成自己的神兽。
黄符接触到龙脉的瞬间燃烧成了一团火焰。
太子并不会法术,这些都是中年男人教授的,也只是死记硬背,现在被火一燎直接把他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将头高高昂起的金龙,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韶焉无奈地操控金龙低下头。
龙息往太子脸上一吹,太子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
韶焉怎么感觉自己有点走投无路了呢?
金龙张开巨大的龙嘴,他尽力让硕大的龙头看来不要很恐怖,免得太子直接被吓晕过去。
“汝是谁?”
龙之声古朴悠长,恍然间像是敲击在寺庙大钟上的声音,让人心神为之一荡,久久在云端不曾落下。
太子捂住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嘴里蹦跳出来。
一部分是因为龙的声音,一部分是因为太过激动。
西晏皇室五百年基业,今日就要交到他的手上了。
此后他目光所及皆是他的土地,万人之上唯他独尊,再也没有人能看不起他。
就算天钦帝再不喜欢他又如何,就算他不是天钦帝的亲生儿子又如何,只要龙脉承认他,他就是唯一西晏皇帝唯一的人选。
二皇子自愿远离皇都,五皇子恶名累累,八皇子英年早逝,无人再敌他。
兄友弟恭,仁厚和善,他装得太累了。
“我是西晏国现太子——”太子说,“父皇病重,五皇子乘机行刺八皇子,皇室血脉自相残杀,龙脉必会有所感应,于是孤——我找到了您。”
“找吾做甚?”金龙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那眼珠能完全将太子的模样倒影出来。
太子忽地发现自己的样子从蜉蝣变做了帝王,身披五爪龙袍,头戴缀珠冕旒,威严地坐在万臣朝拜的龙椅之上。
眼中的他挥手就是落子成兵,一举击破骚扰西晏多时的东蛮,抬脚又是船帆飞扬,穿过层层迷雾抵达北海众岛,身拥三千佳人,每一人心中都视他为天神下凡。
他沉醉在其中。
特别是美貌惊人的三公主。
这是他隐秘的愿望。
他想看着向来高贵冷艳的三公主为他折腰,跪倒在地奉他为天子,打碎她的骄傲,让她好好明白什么是帝王,什么是妾女。
“汝之所求,吾看见了。”
霎时间狂风大作。
太子的发丝拍打在他的脸上,他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依然还是金龙眼中的一只蜉蝣,而那些波澜壮阔的场面早已烟消云散。
在韶焉体内的龙脉像是奔流的江海,本来只是做出的幻境迷惑太子,韶焉却觉得自己就是那条金龙,扒开了太子的皮囊血脉,直直看见了他心中的欲念。
太子不是西晏皇室的血脉。
所以他需要龙脉的帮助,才能顺利继位。
本来只是藏身在远处的韶焉被金龙的形拉扯到了金龙的面前。
此刻他与金龙合二为一。
他的龙角可以将天顶起,他的利爪能撕破时空。
“汝之所求,吾不会答应。”
韶焉听见自己在说话,却无法控制。
“什么?!”太子怒吼,“你是西晏的龙脉,自然是要归顺于西晏皇室的控制!”
龙头抬起,像是韶焉一贯的傲慢,无视了太子愤怒得跳脚的样子:“汝非血脉。”
“那又如何?”
金龙的目光从太子身上收回,望着这个幻境的边缘。
它很难过。
韶焉所有感觉,却不知道它在为什么难过。
这条金龙就是金龙乱世,与白玉琉大战的那一条。
它作恶多端,身上被打下了疼痛难忍的墨刑,韶焉每次使用法术身上都会浮现出来的文字便是咒语,这些文字禁锢它真正的力量。
至于它怎么成为西晏龙脉,又被谁打下的墨刑,韶焉却找不到这些回忆。
太子发觉金龙没有在理他,心中不耐越发浓重。
在找到龙脉之前,祁笙就不断叮嘱他一定要获得龙脉的认同,如果不能靠言语打动龙脉,哪怕是动手也要把龙脉抢来。
可现在中年男人与他散开,他这下完全没了办法。
怀里还有几张中年男人给的黄符,太子拿来死马当作活马医。
不管不顾在能碰到的地方全贴上黄符,太子飞快地收回手,还以为又要被火燎,没想到黄符很顺利地贴上。
他开始默念咒语。
黄符上的文字交织成一张大网,眼看着就要将金龙临头罩下。
太子激动地等待金龙的反应。
没想到金龙连眼皮子都没有抖动一下,大网在碰到它的龙角瞬间化作了灰烬。
金龙被太子大不敬的动作激怒了。
与它同在一体的韶焉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向来是知道自己很厉害的,就连师长清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此前的效果,始终是在凡人躯体中,能力所达也是只是凡人的极限。
现在他的却像是夺得了天下之力,只需要心念微动,眼前的太子就会成为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管他什么祁笙,管他什么西晏,不顺眼的通通毁灭,再也没有什么能拦住他。
世间凡人肮脏不堪,他又为何要守护这个世间?
卉县被卖掉的阿茗被人抛至蛇谷活活被咬死,神木村村民膨胀的欲望滋生了恶毒的树灵,安州只在乎颜面而从不在乎女儿性命的知府。
高家村被恶霸流氓关在地下成为村中玩物的敏敏,宁州谢樾被为了功名利禄的世家弟子灭口,百草村为村中招牌而献祭活人,乞儿满足三少爷恶趣味死得无声无息。
他只是走了大半的西晏,所见皆是恶。
这片土地上怨灵满载,却无人去惩罚。
凭什么?
就像是眼前的太子,出生污秽,残害同胞,却痴人说梦以为自己能走到天子之位。
不如先杀了他,挂在城门口,让世人看看他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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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被白玉琉的接连质问问得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她瞪大了眼,按着自己胸口的位置,似乎是被气得不行:“莉兮,你莫听这泼皮瞎说,太子是你的哥哥啊,你怎么能辅佐于他?”
三公主默默后退一步,不说话。
身边的婢女太监们也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太子不是天钦帝的亲生孩子这件事,任谁都不敢相信。
皇后吃斋念佛,与天钦帝相敬如宾,谁能像她竟然如此大胆,敢背着天钦帝与别人偷情,甚至还生了下来?
祁笙忽地笑道:“白公子若要这么说,可是要拿出证据来的。”
“唔,我没有证据。”
鸾璇嘎嘎叫着:“那就闭上你的臭嘴。”
祁笙警告似地看向鸾璇,让他不要乱说话。
“莉兮,”皇后飞快地转动佛珠,“过来,你若再站在哀家的对立面,就休怪哀家了。”
“怎么,母后还要当众对本宫动手吗?”
“莉兮!”
三公主面色不善,看起来也是濒临爆发的边缘:“母后,你若是让太子正统继位,本宫绝不会多管,但你偏偏对父皇下毒,又借着五皇子的手杀了淑妃,强夺皇位,现在又要强夺龙脉,你可想过天下有多少人要因此受灾?那些人就活该要给太子继位做冤魂吗?!”
“哪一任改朝换代不曾流血?你是公主,还不懂这宫内无情,若是心软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吗?你娘的死难道你就从未想过什么吗?”
白玉琉离开皇都的时候,三公主的母妃还活得好好的。
三公主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捏紧,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你还有脸提?”
这是三公主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皇后以为能点醒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