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准备了半天的开场白没用上,馆长去俱乐部下棋,只有馆长夫人在家。
寒暄几句,看着我憋红脸吞吞吞吐吐,阿姨奇怪:“怎么了晓丽?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事呀?”的确,光从那份厚礼就可猜出一二——平时只提些中档茶叶来白吃白喝的我,何以如此大方?
“我……我是有些事情。”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我平时的状态,一时语塞。
“怎么?有事就说呀。”阿姨停了手上的活,看着我。
“我,我要结婚了……”
可是,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像件喜事?
“啊?”也许被我凝重的表情吓到,连阿姨也没反应过来,“我怎么都没听老刘提过呀?是谁呀?”
呆了片刻,仿佛明白过来似的:“看你这孩子,结婚是好事呀!怎么说的这么费劲!”想来她老人家为我介绍的男士不计其数,最终虽是“自摸”,但终究殊途同归。
“可是,他……他没有房子。”说到要点,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无可奈何,“我家的那套,是要给小磊结婚用的,何况他和女朋友就快了。我……我实在没办法。”
“噢……是这样呀。”显然喜事后面的困难出乎意料,而我此行的目的也不言而喻。
“等老刘回来,商量商量。哎,你们单位的事你也知道,房子可是敏感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给你们二老添麻烦……”默默的走进厨房给阿姨打下手,心里五味杂陈。
晚餐时间,馆长哼着小曲儿准时回家,看到我微微一怔,随后问了句:“来了?”
“嗯。”在馆长面前我从未如此低眉顺眼。
那餐晚饭吃的惊心动魄,我用几近乞求和谦卑的态度赢得默许,虽然临走时他仅以一句“这事不一定能行,我再考虑考虑”作答。
凭着老爸与馆长的交情,凭着自小与他们一家培养的似亲感情,凭着我这个貌似善良却一直让大家操心的老大难问题,嫁出去是唯一无懈可击的理由。“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话用在老辈人身上再合适不过。庙都可以拆,更何况一套房?
搭公车回家,晚风吹来些许凉意。
奇怪,嘴上微笑的我,心里却苦苦的。
我利用了别人的关怀,我利用了世俗的观念,我利用了自己唯一还能利用的东西——但我仅是利用,不是偷,不是骗。
一周前那个彻夜无眠的晚上,我终于把嘴唇咬破拨通美美的电话——打扰到她和家人休息,真抱歉。但仅仅当我问起“你上次提到的那个画家,还能联系上吗?”这样的话,美美马上兴奋到冲下床翻电话薄,“你终于开窍啦?我给你介绍的绝对不会错……”,林林总总一大堆全没记住,只记得那句“你终于开窍啦”,是呀,我终于开窍了……
隔天便有短信发来——“你好,我是马耀明,很高兴认识你。”
谈吐斯文礼貌,市立画院的副院长,曾经有作品挂在钓鱼台。
在美美的热心联络下,马画家借着外出写生路过本地的机会,约我一见。
细心打扮,提早半小时到约定的咖啡厅等候——不是出于礼貌或认真,只是紧张……和男人的正经约会,这是第一次。纵然点了意式浓缩也不顶事,我的神经像绷紧的弦,太容易断裂。
四十分钟过去,马画家提着大大的旅行箱进来,像个归国华侨——总算比我可以承受的样子要好许多。
“对不起,路上有点塞车。”头发在额前分开两边,由于奔波略显凌乱。
“拿这么多行李。辛苦了。”和他说话的我,更像接待客人。
“都是学生们的东西,他们一下车就都扔给我玩去了,没办法……”无奈的笑笑,顺便推了下无框眼镜。
这样的人,这样无奈却又宽容的笑,起码我并不讨厌。
“你多大了?”他点了龙井慢慢喝着,我问道。
“三十九了,马上就四十。”热茶的蒸气罩在镜片上,白蒙蒙一层。
“我三十四,马上就三十五。”不年轻,也不算很老。和他,还称的上般配吧。
“我前妻因为癌症走的,没有小孩儿……”成年人的相亲游戏,规则就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大家都不愿浪费时间兜圈子。
“我没结过婚,美美和你也说过吧。”
“是,是。说过的。”
接下去,仿佛也便无活可说。他的手机铃声打破尴尬:“噢,对不起,是我学生。”
看着他在电话里像老爸一样嘱咐着这个那个的,有点想笑。
“实在对不起,我的那帮学生可能不太熟悉路,找不着车站……我得去接他们。”又习惯性的推推眼镜,虽然他高耸的鼻梁并不会让镜片下滑。
“去吧去吧。现在难得有你这么负责的老师了。”我拿起包打算和他一起出门,“你认得路吗?坐计程车吧。”
结果是站在路边和他讲了半天怎么走也没讲清,索性陪着走一趟——一刻钟就赶到,很快找到那群衣着古怪的孩子们——然后就是马画家清点人数,一个一个开始思想教育,而他们则用眼角瞟向我,偷偷意会的坏笑着。
分手时马画家对我的帮助表示感谢,又对他的仓促连声道歉,最后的背影是他跟在一群年轻人身后,依旧提着那个沉甸甸的行李箱。
我和美美说,什么时候能结婚?
美美回答我,随时。
公车开到终点站,长时间托腮的姿势令手腕发麻,今天我是有备而来的,我是付出了婚约这种重大承诺才敢讨要房子的,一定的牺牲总有必要——虽然我已屡战屡败。
不知是因为马画家是我最快能找到的结婚对象还是真的有缘,总之他的确是我计划中的不二人选。
因为没有第二个,我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
看来一向自视清高,挑挑捡捡的丁晓丽,也不过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