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家人!”对,阿阳是我家人。虽然好不容易才甩掉对她的执着,但牵挂未减一分一毫。
大概这个理由庄严神圣,月月终于知趣地放开我。
“喂?”指节发麻,生怕接听的瞬间对方已经失望挂掉。
“是我……你干嘛呢?”阿阳的语气永远那么怯懦,仿佛犯错的孩子。
“我?没干嘛,在宿舍呢。”
“小磊出差带回几样特产也没时间给你送去,我一会儿送去吧。”也许有点突然,她补充道,“有牛肉干,山核桃,都是你爱吃的。”
后悔自己连瞎话都不会编,正撞枪口。
“不用不用,你吃吧。我、我一会儿要出去。”舌头都不听使唤。
“是吗?那我……我……”她似乎比我还要紧张。
专注于阿阳的我完全没发觉月月踉踉跄跄扑过来,一把抓过电话,冲着话筒发飚:“丁晓丽今晚哪儿都不去,什么人都不见,就呆我这儿,听明白没有?”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像飞碟般呈抛物线状划过眼前,在门廊尽头触柱而亡,粉身碎骨。
“你!你……”反应过来后只剩大脑充血的亢奋——不,应当是亢愤!
指着月月鼻尖的手抖得厉害,一时竟想不出要如何开骂。
“你和家人也扯谎?你和我在一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怕你的小情人儿不乐意了?装什么贞洁烈女!根本连个□□都不如!”
如果刚才仍残存一丝理智,那现在烟消云散的恐怕是我多年来培养的所谓修养、心态、情操之类……
“啪!”用尽力气抽过去的耳光,声音大到可怕。
月月应声倒地的同时打破茶几上的玻璃杯,小小的散碎的锋利的残渣正中掌心。
她的叫声并不大,但因残酷影像令我感同身受,心跳骤停半拍。我不是残忍的人,一直都不是,这样做只是迫不得已……
还在默默自我解释,月月已经挣扎着要爬起来。
我三步并两步跑去——并不是她的方向。
离开,离开,离开……心中所想,理智提醒,危机感丛生。
不知为什么,打今天上午来,一系列尴尬与巧合,异样的感觉萦绕左右……
走吧,走吧,东西我也不要,没有车也没关系。
然而——那漂亮的欧式纯铜门锁却拧不开……拧不开……
不会吧,不会吧,记得月月还夸过这锁价格不菲,质量好到用个百八十年不出问题。
拧变成晃,晃变成踹——汗在瞬间流下,身体却冷到不行。
为什么我就这么笨?为什么在离开她后还会相信?天下大约只有我对阿阳可以做到被千刀万剐仍心甘情愿,而别人,怕是要千刀万剐我吧!
月月一把抓住我头发的同时,不得不承认,门是在我重回这大屋时就被反锁上了。
“哐!”几乎什么都没看清,只觉半边脸强震,然后带到整个脑袋发昏。
怀疑她是用那只受伤的手掌,夹着碎玻璃给我结实的回报。
受过伤,还能这般用力吗?
头在撞到门框时的最后一个傻念头,然后眼前完全黑掉。
我仿佛站在一个高岗,好冷。
荒无人烟,只有过境寒风呼啸。
衣衬单薄,无助缩成一团,却碰到胸前那枚坚硬的金属环——令回忆重返,没头没尾无缘无故的情境有了头绪。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了这枚戒指,我才能想起我是谁……
周围没有阿阳,似乎没有惊讶,习惯过没她的日子,很久了。当做梦都会知道她不在身边的事实,我的心也死掉。
只是我在这里干什么呢?没人,没事,我在这里干什么呢?
想得头好疼,又好像是被寒风侵袭,却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从疼痛中醒来,躺在宽大温暖的沙发上,脚边是月月正认真地往手心贴着OK绷。
“啊——”客厅水晶灯全亮,耀眼的难受,想起刚才脑袋撞得大约不轻,下意识用手去摸,却发现——右手被结实缚在沙发腿上。
“放开我!”喊叫令头痛更烈。
“你醒了?没事吧。”月月的语气与欲把我千刀万剐还有相当距离,但冰冷。
想去解开右手,却被她仰面压住:“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有这么难吗?难道非要我五花大绑才可以吗?我……真的这么可怕?”
不知道她和我应当谁先哭出来,这么一说,我倒不敢动了。
“我留下又能怎样?你想干什么?”原则上说,我不怕月月,只是不愿面对罢了,“是你要我来拿东西,这又何必?”
“你看,”她完全无视我的质问,从茶几下抽出个黑漆木盒子,“这些钱,够吗?”
打开,是银行整捆包好的钞票——那些,十万一捆,五排正好添得满满当当。
被摔了手机,甩了耳光,撞了门框,缚了手臂的我,除去呆住什么表情也不剩。
“你说过,五十万,我们就在一起。”月月气势威风,一把把盒子塞过来,“你的话,还算不算数?”
心跳一下重过一下,一下快过一下,面对曾经困扰我无数日夜的大把人民币,我居然想赶快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不……不……”唯唯诺诺,辞不达意。
“你放心,以前的十万不算。”木盒沉甸甸的,月月的眼里更是透出大度的恩赐神气,“其实我也没想到,二手车市场蛮公道,卖了宝马,剩下的钱还够我买辆本田。只可惜我那靓牌,再也回不来啦。”
是呀,她什么都要比别人强,什么都要比别人拉风,最新款的豪车配着一串6的车号,相得益彰。
“不……不……”不愿承认她屈尊降贵是为了我,不愿承担她拍卖名车的后果,更不愿兑现当初走投无路时的交易条件。
月月狐疑地盯着我,仿佛这一切很公平,我没理由拒绝。
“不……是你说给我十万就当了断,是你说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必要,是你说要离开这里再不回来了……我们不是早就结束了吗?”鼓起勇气说着,像斥责,更是乞求。
“我想通了行吗?我出尔反尔行吗?”被握紧的肩膀生疼,“难道我就不能在权衡利弊后出尔反尔吗?你并不吃亏的。”
她是说我才是这笔交易中的赢家?如果在那个漆黑悲伤的夜晚她这样说,我可能会抱住她像抱住洪灾中的救生圈,但现在……我嫁人,卖房,借钱,痛哭着与最心爱的人分手,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你不是需要钱吗?给谁我也不管,是救人,是还债,是玩乐,我通通不管……”她的唇慢慢覆过来,我却闻到绝望的气息。
“不……”推开她,用我仅能支配的另一只手,“没有机会了,我已不需要,那些钱。”
“为什么?”她一定以为我在堵气,凭我的能力那笔钱确实是天文数字,“生我的气?”
“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和她在一起,除了烦恼和惭愧,好像还不存在生气这种情绪,“但我……”
月月用手抚住我的唇,打断对话。
闻到OK绷上的淡淡药味,她的手很冷,虽然精心修饰过的指甲流光四溢。
“不生气就好,我以为你以后都不想见到我。”她把盒子盖好,“明天给你打到卡上,你带了吗?”
她这个人,听话听一半,自欺到可怜。而我,却不得不说另一半——
“月月,我结婚了。钱也还上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顾自己的现状,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