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会,我朋友是设计这个小区的,大力推荐应当没问题,这房子其实现在买都有点晚了,我是好不容易……”
“我们分手吧。”打断一个正在兴头儿上的人,给一个正在憧憬的人泼上盆凉水,并非我所擅长,但冲口而出,身不由己。
马画家显然没听清,或是根本不相信自己没听清。
半张嘴呆在那里,眼神疑惑。
“我们分手吧。”早晨忍住的泪终于滑落,在这场无爱的婚姻中,我是被害者更是刽子手。
“你是说……离婚吗?”半晌他才费劲理解过来。
对对,不是分手,结束与男人的关系叫做“离婚”。
点点头。
他却只是把餐巾纸递过来,我不接,就伸手为我擦。
“我的工作,就是这样,长时间不能在家。但是我保证,这次画展搞完我申请休假,少带学生……”
他在想什么?上帝!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和我说说。”
不知不觉间,就靠在他怀里,很舒服。
“不要哭了,在外面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拒绝不掉的温柔。
“我不喜欢你了。所以……我们不要在一起了。”纵然我永远不敢说出原因,这句话也代表心声。
他沉默,长久的沉默,直到我泪都干掉,他突然深叹道:“是春春对你说什么了吗?”
这回,轮到我发傻。
“是我错了。”他说不出更多。
连为我擦泪的面纸也揉作一团,惨不忍睹。
为什么短短一个早晨,要发生这么多意外?
而我难以启齿的事情,是否也因此而有了借口?
他是个好人,就连出轨都很合时机。
设身处地地想,他其实没有选错人。生活工作甚至性,我都落在春春后面太远太远……我不是好妻子,目的不纯毫无感情——然而为什么,我的心,就在瞬间变得无比失落,无比空虚?
他不是丈夫,不是情人,充其量算是个帮助过我的朋友,然而就连这样单纯的情感,也经不住考验……我没打算要什么,却一眨眼失去所有。
万事皆有报。
“你还愿意,相信我吗?”他抬头问我,语气涩涩的。
“相信什么?”
“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你。”
“还有这个必要吗?”
抽身而退,腿止不住的打颤——要说实话吗?我相信,我相信你这可笑可耻可怜的回答——爱着一个人,却要在身体上寻求另一种安慰。
如此矛盾的事情,我也经历过,却像随风微尘,湮灭于天地之间。幸亏他不像更可耻的某种男人,指天划地,诉说生活工作巨大压力以及突如其来的适当引诱,然后无辜地仿佛自己才是被强迫之人。他只是手指微颤,额角也冒出汗来。
毫无疑问,他当天就求助于我妈,隐去某些真相。
令我鄙视的行为,承担责任还要拉别人入伙?但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真把我,把我妈当成家人了。
当着老人的面,不得不低头,何况“工作太忙聚少离多”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原谅倒显得小气。同时话里话外他还得知小弟不久大婚的事,更暗示可以帮弟妹联系一下工作……
事已至此,我明显失控,而且是越来越失控。
愚昧如我,连身边人都搞不定,就敢利用法律谋一己之私,现在作茧自缚,又能怪谁?
婚姻,永远不是可以随意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你这样做,没用。”离开那个“温情”大家庭的氛围,我可以做回真的自己。
“我错了。我只想有个机会改正。”
“不要向别人承诺什么,否则你办不到就惨了。”工作难找,更何况阿阳这样没什么特长的。
“我一定尽力,你放心。”当然,以他的朋友圈子,只要尽力就另当别论了.
“那春春……算什么?”小助理的模样我几乎忘掉,猛然提起总是尴尬。
“她,她也说过。不会再有下次。”似乎,他的偷情也是干净利落,不留后患的。
相比之下,我太疏于周旋了。
晚上偷偷从马画家手机里记下春春的号码,我想,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隔天单位给外文馆老赵开欢送会。勤勤恳恳三十年,没有功劳总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领导讲话,同事发言,然后花生瓜子儿一吃,老赵就算是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了。
本来挺高兴的事,回宿舍听刘扬说:“赵师傅退了,李飞以为肯定是他顶这位子,没想到让新调来的工会那个姓吴的给占了,快给他气死了。”
李飞是和刘扬一批来的大学生,聪明也傲气。至于那个姓吴的简直没啥印象,听说是某局长的亲戚,在郊县的基层图书馆工作,借调到我们单位一直等着编制。
“人家有关系,能怎么样呀?”我无心理会闲事,“又不关你的事,你倒爱打听这些。”
“那个姓吴的会干什么呀?据说以前就是个收发室的。让她去外文馆……”刘扬嗤笑道,“中国的社会呀,真是没指望。”
年轻气盛肚里有点墨水的小家伙!哈,动不动就大发感慨,我拍拍她的头:“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以为外国就光明一片了?”
“反正比这里好,现在我觉着上班就是浪费青春。”
“唉,照你这么说我肠子得悔青了,照你这么说赵师傅这一辈子可是白活了。傻瓜,过一天日子就是福份,还嫌这嫌那的!”
知道她最近在学英语,想着考雅思出国,书读的如何不知道这崇洋媚外的劲头儿倒是见涨!这个小鬼!
“你弟弟的婚礼安排得如何?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说。”前几天还麻烦刘扬跑去买请柬,已经很不好意思。
“还好,还好。”支吾着。要说没有那是瞎扯,早在开始就想到的细节——按习俗新人不能在结婚头天见面,新郎要在当天早晨去接新娘——然而阿阳却无处可去。
亲人,没有。房子,没有。住我妈那里,毕竟不方便也不顺理。倒是第一时间想到月月——豪宅,体面。最重要的,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没准儿还趋之若鹜。但矛盾了几个晚上,终于没张口。
刘扬的新房,临时借用一晚,非常合适。
“新娘子头天在你新房借宿一晚?行吗?”探询的口气,毕竟是新房,主人还未沾指呢。
“噢?”刘扬大约没想到。
“就是第二天去你那里接新娘。唉,新娘子家不在本地。”如果刘扬不愿意,我只好联系宾馆。
“好呀,没问题。新房沾喜气。哈哈。”她一副大气慷慨的侠义模样。
“丁师傅,你弟妹长的漂亮吗?”她八卦起来。
“漂亮呀。”微笑着,不由想起阿阳的模样。
“你觉的他们会幸福吗?我是说永远幸福。”
“臭丫头,不幸福结婚干嘛?”
“也许一开始幸福,后来就不幸福了。我哥哥嫂子就这样。”她若有所思,可能,悲伤总是容易应景闪现,防不胜防。
“讨厌,办喜事别讲不吉利的话,小心我不给你发糖吃!”我并不迷信,只是不愿她因结婚这块伤疤一味沉沦。
“呸!呸!呸!说了不算。他们一定幸福一辈子。”
痛苦即使无法消除,如若可以沉淀到很深,深不见底,也是快乐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