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好意思，她把手机忘家里了。我是她家人。”她最近在和医院做电脑生意？
“您有什么事吗？我转告。”
“你是她亲属？”
“是。”
“没什么，就是她爱人的手术费今天已经到账了，院里会诊完，定的下周做。”
“……”大脑完全跟不上他的话，呆住。
“喂？喂？”那边以为信号断了。
“我在呢，大夫，您说张阳阳的爱人……丁晓磊吗？”结巴了，瞬间我不知还有人可以有此称号。
“是啊……这样吧，你让她回来给我个电话。还得签字什么的……”对方可能觉得我这个所谓亲戚并不了解情况，索性不再浪费时间。
坐在出租车里，我只穿了居家的半旧薄毛衣，却围着两千多块的羊绒围巾——阿阳买给我的，在燕莎，在我从未听过一条看来图案普通的围巾也可以卖到这个价格的惊诧下，阿阳说这是英国货，泊来品，从前只有英国贵族才用的配饰……
你对我一分好，我要以十分回报，更何况你对我十分好？
她亲手帮我围上，镜子中的自己竟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她在我耳边温言细语，于是从前种种都不再是痛苦，都变成了幸福。
而我想说却也永远说不出的：你即使没有对我一分好，我依然愿意拿整个生命来回报。
车停在Ｃ大医院门口，很高的建筑，人来人往。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率，前方的未知是否意味着我所相信的事情，我所决定的事情，又要被这甩不掉逃不开的命运付之一炬了呢？
在前台查到小弟的住院信息，骨科。
进病房前没有片刻犹豫，十几层电梯运转过程中，我居然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透过病房门狭长的玻璃窗，看到小弟一条腿缠的像根粗木棒，悬挂起来，脑袋、手臂也扎实地包着，活像白色布偶。
“晓磊？”这一声，不敢大不能小，我的泪更是不知不觉间滑落下来。
他偏偏头，眼神像是开心像是不解，一时语无伦次：“姐，……你怎么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心疼，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我没事，没事……”
“还说没事？这样……还叫没事？”
“普通骨折，过两天就动手术了……”小弟皱着眉，看我伤心手足无措，“我、我说让阳阳先别告诉你嘛，她就是不听……”
阿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你慷慨地宠溺我的同时，也挂念着病床上的小弟吗？若不是那个意外的电话，你是要瞒我一辈子吗？
突然感到后怕，躺着全身无法动弹的小弟，马上要进手术室的小弟，即便签下生死自负保证书却全然无知的我有多该死，有多该死！
如果某天，再也见不到他，如果某天，我老到想回头看一眼我的亲人再死，却发现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在我奋力逃避中离开，恐怕堕入地狱也赎不清这份罪孽。
我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快要昏厥。
幸而护工进来，帮忙倒杯水，问用不用帮我叫车回家。
“我不回去，我要陪着我弟弟。”那个老实的中年男人点点头，便顺从地出去了。
然而一时间，我们却想不出要说什么，或者仅仅是从何说起。
“姐，回家吧。”小弟说这话时也哭了。
一个大男人，很多年没见他哭，却还像小时候那样扫眉耷拉眼嘴角咧成八字。
沉默……阿阳说过，我们都没有退路。
“妈在家里等着你，她岁数大了又血栓过，最近总是头痛……”
“我把咱们市快翻遍了，都没找到你。很怕你出什么事……”
“婚礼的事我都处理好了，一点儿后顾之忧都没有，你放心……”
“姐，就算这婚我不结了，阿阳我也不要了，你平平安安地跟我回家就好。有什么事，大家可以一起商量解决的。”
婚不结了，阿阳不要了，我舍不得放的，他却先放了。
“我没事……一个男人无所谓的，真的。但是姐，你不能为了我勉强自己，结婚是大事不是换套房子那么简单……我们的债我们自己担，就算我担不了也轮不到你担。”
“那时候我压力太大了，居然没想到是你帮我们弄到的那些钱，没想到阳阳在咱们那儿没半个朋友哪儿借来那么多钱……”
“月月那个人，我感觉还是不要来往的好，跟你……不是一路人。跟她借钱恐怕更危险……”
慢慢，我听不懂小弟的话了，他知道我尽力隐瞒的，还包容这一切。但我的病与阿阳的关系呢？
除了沉默，我似乎没有其它选择。
推说回去给他拿日用品，离开时看到在医院走廊里坐着打磕睡的护工。
“大哥。谢谢你照顾我弟弟，这费用怎么算？”我没钱，但该考虑的还是要考虑到。
“噢，不用，他媳妇都给过了。你放心吧。”他露出憨厚的笑，显然满意于报酬。
噢，是啊，问得真多余。
从医院出来，风越来越大还夹着雪花，我痴痴傻傻若有所思却大脑一片空白。双脚机械地运动，直到看见小区门口才发现自己真的走了回去，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
电梯显示,一层、二层、三层……十八层“叮”的一声，犹豫着不敢出去。
可以想象那个空房间，有我们睡过的床吃饭的桌坐过的椅，我们的漱口杯紧挨着放，牙刷头碰头……我想在这里蜷缩一辈子，谁也别发现我的存在……我们都断了过去，断了爱情亲情友情，断了回首的一切机会，为什么还是挣不脱某些宿命？为什么还要一直打扰一直打扰一直到我们都无力认命为止？
拿钥匙的手都抖了，插过几次仍未成功。
今天是怎么了，外面渐大的雪片落在头上身上，遇到楼内温暖空气迅速化为冰水，又湿又冷。
开门的瞬间才发觉——屋内有交谈声——然而却来不及隐藏，正对的沙发上，并排坐着两个人：阿阳和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