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棉衣,高筒靴,报童帽,隔着玻璃墙看到的月月,仍是那一身打扮。
阿阳则穿着促销工装,大大的电脑LOGO。
几秒钟的发怔,我的本能反应是逃跑,无奈长途跋涉脚都冻麻了,心里一急更是蹒跚,腿一软直接跌下去。
“唉!”月月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我。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身水?很冷?喂!喂!你有没有事啊?”
好久没听见这声音了,高亢时就显得粗俗,低沉时也很性感。嗯,好久没见过这个人了,没倒在这样的怀里。这个给我找医生的人这个给我买手机的人这个力气很大反应很快的人,你终于——找到我了。
不得不承认,脆弱的身体经不起一路冒雪步行,再遇到如此景象,心力交瘁。
与其说搀扶,月月更像拥抱,而晕眩之际我只有茫然地依靠着,透过她的肩膀,看到阿阳——有一滴眼泪落下来,比外面的雪花更大更冷,瞬间冰封我整个心智。
用了全身力气从月月的双臂中挣开,她却依然那样僵着,生怕我下一秒再出意外。
你该恨我吧,该骂我吧,就算小弟也翻过城市里每个角落,你的脾气和固执我早有领教。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结巴着,颤抖着,显然这问题已毫无意义。
“你身体怎么样?”月月保持着尴尬的姿势。
“是你带我弟弟来北京的?”
“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
“你找我干嘛?当我消失不行吗?”
“你在北京不行,你照顾不了你自己的。”
“你为什么非要找我,非要缠着我?当我死了行不行?”
“我们回去吧,好吗?”
月月没有发火,相反是我在歇斯底里。
我们有问无答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听上去愚蠢得可以。
“月月。”阿阳的泪虽挂在脸上,但终于语气坚决道。
我和月月都望过去,似乎意外。
“按我们说好的来吧。”平平淡淡,月月却在片刻后点点头,略显不舍地越过我推门离开。
你们,说好了什么?
顺着头发滴下的水,不知是雪是汗,流到脸上又混杂了眼泪。此刻自己有多么狼狈多么不堪,符合身败名裂的模样,又或许更惨。
“快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这样要感冒的。”阿阳的手那么轻那么暖,她挽着我进卫生间,帮我脱下衣服按进冒着热气的浴盆里,她给我洗头用我们都喜欢的洗发水,她给我洗脸小心不让泡沫流到眼睛里……
我盯住她,看她为我做的一切,生怕下一秒就会听见什么不堪重负的话。
可她什么也没表达,甚至没有给我任何眼神和示意。她只是认真地清洗着我,像从前蜗居在单身宿舍,大扫除要把每个犄角旮旯都彻底清理干净。她说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定要弄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说总有一天,我们能有自己的房子……
没想到现在梦想成真,我们却变成了这样。只有两个人的房间,抑郁的气氛不断弥散。
幸福,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戛然而止吗?
“阿阳……”半躺在水中,我扭向她的脖子酸疼,想说什么却只喊了她的名字。
她看看我,没有询问的意思,她轻柔触碰过的每寸肌肤都被覆盖上香气,温热而迷幻。
“我们以后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谁也抢不走你。”
“我每天给你洗澡,给你做饭,陪你看电视。”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任何人……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在这香雾缭绕的浴室里,我渐渐看不清她的脸,只有她嘴唇的一张一合和一字一句塞满整个脑子。
我想滑入水中,像从前在月月的别墅里那样自我了断。我想在美丽的誓言里死去,也好过重回现实备受折磨,纵然虚幻,至少我幸福过。
“今天,我见着小磊了。”关了灯的房间很黑,唯有此时我才有勇气提及小弟的事情。
“嗯,我知道。”阿阳侧过头来。
“为什么瞒着我?”没有责怪。
“事情比较突然,我……没有想好怎么和你说。”她把手伸过来,找寻我的肩膀。
“他的腿,伤得重吗?”
“医生说不算重,他年轻恢复会很快。”
我们都很紧张,小弟是难以逾越的话题,也是无法抹杀的尴尬。我们对同一个男人的关心出自真情,却因身份而异。即使冲出来,远离开,回过头牵挂的还是那个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的善良男人。
“小磊他……”忍不住还想问些来龙去脉,在小弟面前不敢触碰的话题,只能通过阿阳打探。
“晓丽,别说了。我想睡了。”她打断我,连伸出来的手也灰溜溜地又缩回去。
“好,睡吧。”的确,不管经过多长时间,都是折磨。
半夜,被悉悉碎碎的声音扰醒。
“阿阳?怎么了?”大概白天走了太多路,我睡得很沉。
“……”她背对我,微微抖着身体。
“你怎么了?”从后面揽住她,闻到和我身体一样的香。
“没有……没事……”鼻音很重,不知哭了多久。
“做恶梦吗?”循着香气,情不自禁地凑到她脸边。
“我有点害怕……晓丽,你不会离开我吧。”她扭过头望着我,昏黄街灯衬托出的剪影,还有眼角泛出的泪光。
摇摇头,我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