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百仍然一脸凶悍模样，直让人看得发怵，缓缓深呼吸后，神情黯然着，他蹲下身子，声音贼轻：“我没钱养你，也没什么本事。男朋友是一工地上的，贼让你丢脸，这些我也知道。珊儿呐，你要真喜欢他，跟他去得了。”

“我吴百顶天立地一条汉子，不爱戴这狗屁绿帽。”

冯叁真是恨不得捶地了，忍住大笑。一把搂着吴百，大声道：“兄弟兄弟，好男人呐，铁好铁好的，这婆娘配不上你，哥哥我带你把妹泡妞去！”

陈眠深怕吴百受不了这冯叁，说道：“他就这性格，别见怪，咱三要不找个地说说？”

吴百是个爽快人，咧开嘴：“走着。”刚一抬脚，吴百回头看了还在哭的婆娘一眼，陈眠心里有底，轻声道：“她一姑娘在这不安全，等会叫人送她回去。”

冯叁立马点头，把口袋一掏，喊了一最近的下属过来了事。

成了，姑娘送回了本家。

徒留三个男人站冷风里你看我，我看你，六眼一瞪贼傻叉。

陈眠骂道：“你就不能多叫辆车来送送咱三吗？”

冯叁一脸讪笑：“这不是忘了吗，哈哈，要不再打个？”

吴百重重打了个喷嚏，大手一挥：“哥几个，我知道个地，能喝喝酒暖和暖和。”

“那走着。”

到那地一看，正方形塑料棚子大红大红，在这秋夜看着都喜庆。

地方偏僻屋子也是老旧，但那家家户户都大亮着灯，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还有那电视机的声音。

简直太稀奇，冯叁没到过这种地方，也没想到北京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地。

抬头一看，上头还有小彩灯描绘大字：东哥小炒。

吴百也没客气，撩起那棚子一道布，乐呵呵一笑：“进来吧。”

冯叁连是低下头垮了进去，陈眠紧跟着，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地方是北京最后一家大排档。

从前陈眠来过这里和贺祟一齐吃了顿羊蝎子。

里头热热闹闹，就五六桌，四桌上满满的人，都是农民工装扮，大口喝酒磕花生米，桌上那锅被煮得沸腾。

火锅底料味混着各种烧烤油炸，着实有点呛鼻。

确实是不冷，冯叁有点犹豫，他左看看地下油腻腻的，右瞅瞅桌子上红一块黑一块，那旁边貌似蹿了只老鼠过去。

他一把躲陈眠身后，小声道：“这地确定能吃？”

陈眠：“你吃不吃？”

冯叁跺脚了，有些大声：“我真有洁癖，这地太丫的脏了，我是不吃了！”

吴百一转头看冯叁那架势，便知道怎么回事，再瞅冯叁一脸委屈，眉头都可以夹苍蝇了。

吴百大声道：“白毛哥你怎么和娘们一样讲究啊？我打包票，你吃口保准忘不了。”

这声比娘们还讲究可算点了炮仗。

冯叁小时候性格娘了吧唧，因为被自家娘当女儿养着，一身斯斯文文，穿个粉裙别提多文静了。

和院里几家泥潭打滚的熊娃娃一对比，也就唐匡和郑逸予两混球，这下好了，熊娃天天回家揪耳朵挨骂，因为没冯娃娃干净。

于是乎损招一出，把冯叁一绑，裤子脱了，鸟也弹了，才确定了性别。熊娃是心理平衡了，可把冯叁吓得哭了三天三夜，高烧不退。

这冯小娘子外号也就跟着冯叁一路到了初中。

幸亏高中中二病一发作，天不怕地不怕，打架往死里殴，激起一身血性才成了现在这模样性子。

陈眠听人讲起时，不禁感慨万分，这好好的文静主成土匪头子了，随后又一想，冯叁穿裙，那屌毛模样，是真没眼看。

果不其然，冯叁气得两眼一翻，刚踏出的脚立刻收回，气势汹汹：“你说老子啥？有本事咱出去干一架，老子今个还要跟你比比谁才是男人。”

周遭农民工纷纷看戏，再一瞅身板，简直没法比啊，没意思没意思，继续吹啤酒吃着了。

冯叁挺起胸脯，直直瞪那农民工，有点怂胆一壮，心里却是一阵操蛋，还有点止不住发怵，好像打不过啊，咋办，这贼没面子啊，艹。

吴百反倒乐呵呵笑了，粗黑的眉毛一扬：“得了，白毛哥外头冷啊，先坐下吃着，我去点酒和锅嘞。”

陈眠放下心，在第五桌那，拿桌上纸细细擦了个干净，眼神示意冯叁坐下就是。

冯叁撅着嘴，一百万个不乐意，心里倒是得瑟的不得了。

那农民工挺会来事，晓得要讨好自个，给了台阶下，不错不错，就大发慈悲放过他了。

冯叁图了个心安理得，撅着腚缓缓坐下。

他突然抬头看那悬着的灯泡，惊奇道：“老陈，这东西现在还有卖啊，我记得我小时候拿这个玩过，用来炸泥，可得劲了。”

陈眠无奈：“冯小少爷高寿？”

冯叁眨了眨眼睛：“咋？三十啊。男人三十一朵花，我冯某人正如一朵霸王花，妥妥王霸之气啊，瞅见刚刚农民工怕我的模样不，嘿嘿嘿。”

陈眠忍住抽搐的嘴角：“霸王花贼臭，还有，我只看见你丫脚在发抖。什么农民工不农民工，他吴百。”

冯叁呸呸呸，一脸谴责：“哪个吴，哪个百，这名字牛掰啊。”

“口天吾，五百块的百，牛掰什么劲，和你不是挺配的么？”陈眠打趣道。

“配个鬼啊……”冯叁又开始得瑟，他转头看了看棚子里头，黑不溜秋，看清隐约人影。貌似是煤气烧灶，还有大铁锅和铁勺乒乒乓乓的声音。

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吴百左手拿着二锅头，右手热水壶。

碗一放桌上，准备烫酒喝。

那店家满头大汗，毛巾隔着脖子上，围裙灰溜溜，抱着一箱雪津啤酒出来了，十分热情大方：“小吴带来的，打六折哈，别客气。”

冯叁一贯做人过得去，偶尔发燥就不算，他接声：“谢谢老板哈。”

吴百直直看冯叁，那神色莫名。

过了一会三人坐那，菜也上齐了，酒也热好了。

男人之间没什么废话。

这冯叁说个屁洁癖，看着菜犹犹豫豫说不吃。吴百筷子一塞，妥妥进嘴。冯叁吐也不是，发火也没出发，含恨一嚼，又是麦当劳一幕上演。

吃的最欢就是他，大片肉大片菜的咬，饿狼捕食也没那么夸张。

陈眠微抿了口酒，很是好奇：“你之前吃的那些消化了么？”

冯叁腮帮子鼓鼓的，眼睛溜圆：“早没了！”

吴百又是一筷子把冯叁的碗满上，依旧乐呵呵：“还要啥，我给你去夹。”

“肉丸！还有猪肺，那个那个香菜来点！”

这真是没话说了，陈眠一小杯白酒入肚，问吴百：“怎么会闹超市门口？”

吴百摆摆手，倒也洒脱，大嗓门一出：“那龟孙是开超市的，我今儿瞅见他俩一路打炮亲嘴呢，巧也巧，本来去那是帮婆娘买衣裳。这也省钱了，哈哈哈。”

陈眠打趣着说了句：“够爷们。”

冯叁吃也不老实，通红的脸显得眼珠子莫名水光潋滟，看着吴百，笑嘻嘻说道：“吴百你放心哈，我冯叁认你这朋友了，小爷我铁定帮你找个好的！”

吴百也爽快，乌溜溜的眼珠子直视冯叁，点头：“成。”

三人也算是暖胃饱肚，眨眼间喝着喝着就到了深夜。

冯叁已经走不动路，趴在吴百身上，中气十足大喊：“爽啊――”

吴百大手搂着冯叁肩膀，一个一米八七一个一七九，看背影还真契合。

陈眠走在他俩身后，莫名想笑。

这倒是碰到一出好戏。

夜色如水，背影在月光下摇晃。

北京城也随着大排档里最后一桌人的散场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