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上云陡然发现论口舌之争, 永远比不得这个小东西, 她摇头失笑, 讽刺道:“你还真是大祭司的好徒弟,行事章程一模一样。”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留穆湘洛一人在那里发怔, 她与大祭司一样吗?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穆夜找人传话让她去王府一趟,要事商谈。
本不想去的,可左右一想她将穆夜坑得有些厉害, 不去好似不厚道,第二日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溜进王府。有了穆夜的前车之鉴,她去王府的时候极为小心, 不会被御史台那群糟老头子发现。
穆夜闲来无趣,正坐在池塘边钓鱼,他的池塘与宫里不同, 里面鱼儿少,水草多, 他钓了一个早上都没有收获。
穆湘洛也命人拿了鱼竿过来, 坐在穆夜旁边, 将鱼饵慢慢放入水中,一面道:“你这里草这么多,也不晓得命人收拾收拾, 你这样钓到日落也没有鱼汤喝。”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穆夜悠悠地回了一句, 也不去看穆湘洛的反应, 抖了抖鱼竿,水面乍然生起涟漪。
“二殿下的脸皮太厚了些,竟不知廉耻地将自己比成姜尚,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落魄的田地。”穆湘洛毫不留情地揭开那一层遮羞的窗户纸。
穆夜面色发红,羞得无地自处,道:“穆湘洛,我落成这般天地难不成不是拜你所赐?”
穆湘洛瞪他,道:“我让你削爵的?还是我让你秘密探访宣王府?亦或是我让御史台那群糟老头子弹劾你?”
“虽说不是你,可你泄露我欲削爵的事让舅父知晓,光凭这一点,你就是居心不良。”
“二殿下真是不知廉耻,自己守不住秘密也能怨怪我,谁让你认不清眼前时局要削爵,外面南越战役即将获胜,其他两国虎视眈眈,缺粮缺钱也就罢了,眼下国库丰盈,你听宣王嚼舌根,去削去依家的爵位。我若是依家的人,早令刺客来杀死你,捧着旁人去了。”
说完,穆湘洛云淡风轻的晃了晃鱼竿,顺势拽起看看,鱼钩勾住了水草,她只好又重新换了鱼饵抛下去。
穆夜气得脑门疼,没见过陷害兄长的人还这么理直气壮,气道;“我就知晓是你泄露这件事的,左相现在恨不得将我拉下去,再踩上两脚,心里才舒服。”
“你确定你被削爵之后,惹怒满朝,宣王还会拉你起来?”穆湘洛冷笑,眸中映着穆夜疑惑的面孔,她又说道:“左相本就是母亲扶持的,都是一家人,虽说不可全信,但好歹遇到大事,他会站在母亲那一边,虽不如温相贴心,也可大用。相反,宣王做了什么?”
“宣王只会鼓吹穆氏宗亲反了母亲这个女帝,而你巴巴地跟着人家后面,清河长公主告诉我,明帝是被母亲所害,为的就是这个皇位。那时我方回来,险些信了他们的鬼话。”
穆夜说不出话来,只静静凝视着穆湘洛淡然的面庞。
穆湘洛今日来了,大有将话说开的意思,淡笑的眸子里生生带了两分寒意,道:“你念及同宗的血脉亲情想要拉扯一把,亦或想让宗亲去与依家抗衡,达成两相平衡的局面,可是你选错了人,宣王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别忘了,北周姓穆,而坐在皇位上的人姓依。”
“你什么意思?”穆夜对于穆湘洛奇怪的想法觉得匪夷所思,母亲在位十多年,穆氏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再这么下去穆氏宗亲就没有抬头的地步了,依家坐大也不利于平衡,为着明帝为着朝堂,他才想起削爵的事。
水面平静,一点没有鱼儿咬钩的迹象。穆湘洛沉寂须臾,才忍不住道:“说句不大敬的话,穆氏宗亲是可以取代母亲的,他们姓穆,名正言顺,而依家是外戚,想要颠覆北周是不可能的,你可曾想过宣王发动宫变,辅助你登基,再假以时日踢掉你这个傀儡,另立主君。”
穆夜脸色煞白,手中的鱼竿一直不停晃动,怔怔地望着水面。
“我就知晓母亲将你护得太好,你就会游山玩水,你与温如初还真是兄弟二人。”穆湘洛丢掉鱼竿,温玉与陛下还真是将孩子放养,甚事不管。
将话说明白后,她就离开池塘,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一件事,回身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尽快帮你出去的。”
这大概是三殿下来了王府后,说得最贴心的一句话。
“阿洛。”穆夜出声喊停穆湘洛,走近几步后,细细凝视着她,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他二人骨子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可性格差异太多,论心计野心,穆湘洛极像那位陛下。
他有些明白眼前的处境,是他看不清朝堂上的局面,穆氏不会甘心陛下常坐皇位的。大公主被贬,而三殿下之前设计害死宣王唯一的嫡子,仇恨已生,故而他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穆夜道:“你与母亲还是有几分像的,不,应该说你与父亲很像。母亲看似狠毒,可这么多年始终留着几位姑母与叔伯,而父亲当年做事不留余地,你现在也是这样。”
狠毒两个字,好像第一次听到,穆湘洛并不介意这些话,眨眨眼,颇是无辜道:“父亲狠毒是因为祖父不仁,而我狠毒,大概是因为……”她想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缄默须臾,才说:“大概因为我是父亲的孩子罢。”
她说完就大步离去,也没有在外面停留,秘卫军一直在找飞絮的下落,也不知她可听话地来北周。
回到中宫的时候,陛下方下朝。
两人在中宫外的宫道上撞了正着,穆湘洛心虚的后退两步,冬日寒冷,呼出的热气都能看得见。
依上云正要找她,招手示意她过来,穆湘洛总觉得心里不安,大约应了那句做了亏心事,就怕半夜被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