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旅途太累的缘故,那位五殿下一直到傍晚都还未醒。
午饭的时候因为苏大人和侍卫们在,所以父亲并没有再让李婶做素汤,这是从早上以来唯一一件让清梦感到开心的事了,虽然中午他还是不能上桌吃饭。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一直在厨房里给李婶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是别有心思。因为李婶每做完一道菜都会先让他尝尝,所以还没到午饭时他就已经吃饱了。
吃饱后他又觉得又些困,自己房间里又不能回,便偷偷溜进书房趴在窗下的案几上睡觉。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盯着那些在光芒里浮动的尘埃,不一会就睡着了。一直到太阳西斜才悠悠醒来,伸了个懒腰便去找他爹爹。
云玄之正在院子门口送客,因为他家实在没多余的地方给他们留宿,所以苏大人和那几个侍卫得进城去住。清梦打着哈欠走到父亲身边,头上编的两个小角都快要散开了,松松垮垮地垂着。
“爹爹,苏大人要走了么?”
“一下午没见着小清儿,躲哪去偷懒了?”虽然今天还只是第一次见,但苏长谷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看着云清梦还有点惺忪的眼睛,便取笑了他两句。
“嘿嘿。”云清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问歪着头看着路边的马车问他,“苏大人要走了么?”
“嗯,再不走还不得把你饿坏了,等过些时日再来。”苏长谷伸手拍拍清梦的头,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只比他大两岁却成熟了许多,不过也难怪,毕竟是王侯将相家的孩子,“以后不要再叫我苏大人了,叫我苏伯伯就好。”说着他便解下腰间的那块蓝田青玉佩给他,“没给你准备见面礼,可别怪伯伯。”
“苏大人,使不得使不得,这不合规矩。”云玄之忙在一旁推辞,毕竟他不像云清梦一样不知道苏长谷的身份。
“我给小清儿的有什么使不得,来,拿着。”说着就把玉佩放到了清梦手里。
“苏伯伯,我不要这玉佩,我已经有一块了。”他把那玉佩又塞回苏长谷手里,撩开衣摆给他看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然后抬头对他甜甜地笑了笑说,“要是苏伯伯想给我见面礼,不如下次来时给我带几串城北徐家的糖葫芦,可好吃了。爹爹怕我蛀牙总是不给我买,苏伯伯买的爹爹肯定让吃。”
“清儿,别没大没小,叫苏大人。”一旁的云玄之听他这么说,便沉着脸道。
“唉,云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这又无需太多顾忌,若总是‘苏大人苏大人’的叫,让别人听了反而起疑。”苏长谷收起那枚足以买下整个徐家铺子的玉佩,笑着对云玄之说,“再说,小孩子嘛,犯不着学大人那一套。”
他见这孩子心性单纯,想了想便又对云清梦说,“那一言为定,下次伯伯来便给清儿带冰糖葫芦,但清儿也答应苏伯伯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清梦听苏长谷答应给他带冰糖葫芦,很是高兴。
“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里,清儿能不能也多逗屋里的小殿下笑一笑。”苏长谷从小看着五殿下长大,才十三四岁的小人,却因为病痛的折磨而变得隐忍沉默。
“好,我答应苏伯伯,但苏伯伯别忘了冰糖葫芦,城北徐家的。”他又强调了一遍,早已忘了自己早上因吃不到饭而讨厌那个五殿下的事。
“一定。”说着苏长谷就上了马车,那几个侍卫也跨上了马,准备进城。云玄之立在旁边刚想说恭送的话,苏长谷又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对云玄之道,“云先生,再拜托你一件事可否?”
“苏大人但说无妨。”
“能不能让令郎夜里和五殿下同寝,万一殿下身体不适也好有个照应。”苏长谷当然不放心五殿下一个人在这里,但是留人伺候又不方便。想着云清梦和五殿下年纪差不多,又通些医理,所以一来可以看顾照应,二来孩子间也能有些话说,玩到一起去。
“只要苏大人不嫌弃犬子愚钝,粗手笨脚做不好事便好。”云玄之明显是话里有话,万一到时候清梦真不小心冲撞了五殿下,也不至于被问罪。
苏长谷哪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笑了笑道,“无妨,都是小孩子有点小差错也不打紧。”
“那多谢苏大人对犬子的厚爱。”说着弯腰作揖恭送他们一行人离去。
直到李婶做好晚饭,云玄之才让清梦去房里叫五殿下起床。睡了差不多一整天,所以当云清梦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就醒了,不过到底是小孩子,显然还是有点迷瞪。
“这是哪里?”他盘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棉被显得很冷的样子。
云清梦一下有点被他问住了,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哪么?还问这是哪里,这是我家啊,对,是我家。“这是我家。”他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
“你是谁?”五殿下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这下云清梦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是睡糊涂了。而且又换了新地方,所以更懵了,他和爹爹外出住客栈的时候也会这样。所以他二话没说就去打了一盆冷水,拧了湿毛巾递给他让他自己清醒清醒。
其实云清梦出去的时候,他脑子就已经转过来了,他现在在鹿台山,等着云大夫给他治病。看着云清梦乐呵呵地打了一盆冷水进来,他沉着脸道,“给本殿下穿衣。”
“穿衣?”云清梦站在那里和他大眼瞪小眼,一脸疑惑,“你不会穿衣服么?我自己衣服都穿不利索,怎么给你穿,何况你衣服还那么多。”早上他可是看着这位五殿下脱了披风后,里面还有好几件衣服和一堆挂饰。
“你……”五殿下被他问的说不出话来。
“要不我喊李婶来帮你穿?”清梦见他瞪着眼睛要生气的样子,怕他告诉爹爹,便想去喊李婶来帮忙。
“不用了。”五殿下叫住他,自己穿了起来。
“你自己不是会穿么?”云清梦小声嘟囔着,觉得这个人果真有毛病。
“你说什么?”五殿下的脸又沉了下来。
“啊,没什么,殿下要洗脸么?我去兑些热水来。”说着云清梦就端着水盆一溜烟跑到厨房去了。
等他兑完水回来,五殿下已经穿好衣服在等着了。他只是把衣服都穿上,那些衣服上的玉饰和那件披风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清梦把毛巾浸湿又拧的半干递给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万一真把这个五殿下惹生气了,让父亲知道说不定会挨揍,更别说以后带他去看皮影戏了。
晚饭仍然是等他用完,云清梦和父亲才用。临睡之前,父亲又从库房里拿了些去芦人参,白术,茯苓和甘草,在研钵里碾成细末,兑一盏水煎至七分后盛在白瓷碗里,让清梦给五殿下送过去。他则去自己房间里寻了被褥和竹席,给清梦夜里睡觉用。
“这是四君子汤,补气的。”他把那碗药搁在桌子上,对正凑在蜡烛下读他放在床头的那本《严氏济生方》的五殿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