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人是许竟，四十岁左右，声音软绵绵的。
可按顾勇的话说，要不是见过他耍刀，还以为他生下来就没吃饱过饭。
顾勇来这儿本来不想多嘴，可这第一句就不知道碰到了他哪根神经：“一群王八犊子罢了，当初我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嫌这趟浑水脏，现在好了，水被我们要死要活的洗干净了，就开始派人往横江那边挤，也不怕挤成个墩子！”
坐在许竟身旁的朱礼原瞥了眼顾勇，看着倒是镇静很多：“不过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也不能现在自己先落了阵脚。”
“八字没一撇？当年官道不也是我们师父和南定帮忙开的吗？开完他们让我们走了吗？”顾勇一想到这件事就一肚子的火，“然后一纸官文说什么横山那头就连着大漠，好，我们花了两三年把横山给理出一条路来，现在又偷偷摸摸在大雨天去横江打转丈量尺寸，自家的闲饭吃齁了过来吃我们的是吧？”
“横江是我们和林家镖、南定一起开出来的路，今时也不同往日，不是朝廷说封就封，说夺就夺的。”江旭日心烦意乱的给自己倒一杯茶，抬头看向顾勇：“今天下午你们和我先一同去国都，得和白坤、林途清他们先见一面再说。”
他一口茶喝完，才突然想起身后那个孩子：“那孩子是从哪来的。”
朱礼原指了指靠在墙上的那个女人：“鬼石道那边莫名其妙落下来的，正好滚在我们面前，浑身上下都是窟窿，苏二娘不忍心，动手给救了回来。
被他指着的那女人穿的和他们一样，都是扶安统一的黑锦衣，男人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倒也十分利落。
这苏二娘还生了双好看的桃花眼，只是一道从眼角到脸颊的疤，怎么看怎么都添了几分戾气，靠着墙蹦出一句和她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我佛慈悲，日行一善。”
顾勇从她嘴里听见“佛”这个字眼，直接翻了个白眼：“那这孩子谁养？苏二娘你养？”
她拨了拨自己头发，避开江旭日的眼神，立马忘了自己刚才是谁说的“我佛慈悲。”
“我救他是我一时兴起，你们让我一个未出阁的女人养孩子？”
“你这十年八年的看着也出不了阁，这还能白便宜捡了个儿子。”顾勇啧了一声说。
苏二娘瞥他一眼，转头和江旭日说那孩子的事：“也不知道之前遇见了什么，他体内有两股真气拧在一气，我只能医得了他皮肉伤，虽说朱四给他理顺了一股，可还有一股像是大漠那般的真气，烈的狠，怎么都没办法稳下来。”
“你没稳住？”江旭日抬头看朱礼原。
朱礼原点了个头道：“真气要是续命传功之类的自然是好理，可这股却是冲着害命。”
谁会连一个孩子的命都不想放过，许竟不忍道：“看着也才不过十岁，倒不如先住我那儿，我先养着？”
“你可闭嘴吧，苏二娘的医术也不过是把这孩子从鬼门关捞回来半寸，这眼见着半条腿还在棺材里，你带回去不出五日，就得去见苏二娘口中的大佛。”
苏二娘轻哼一声，只当这句是夸赞：“多谢二镖头这时想起来夸我。”
江旭日回头看身后的那孩子，如今也就是一口气吊着的模样，站起身便想去探那孩子的经脉。
“欸，你别……”
苏二娘话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江旭日伸手放在了那孩子的额头上。
果真是一脉烈阳之气仍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凝神放了几分内力想去引这股真气，可就在碰到一瞬间，自己放进的内力也突然滚烫的起来。
手下的孩子突然出了满身的汗，从嘴里发出一声极痛苦的声音。
“说了这股真气应该是大漠的什么人，奇怪的很，现在也只能看着这孩子自己能不能撑下去，要是撑不住也只能是天命。”
江旭日立刻收回自己的真气，等那孩子稳定下来，转身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这孩子看着只能先放苏二娘你那儿，王都那边就先别去了，等我们从王都回来再来安置这孩子。”
苏二娘当时既然救了他，必然是想让他活的：“既然总镖头都发话了，那我就应了，不过我事先说好，我可不给人做便宜娘亲。”
“人家要是以后知道有你这么这个便宜娘，指不定能从山上再跳下来一次。”
江旭日就当自己是个只听不见顾勇说话的聋子：“等他要是好转一些，苏二娘你去请陆伯看看能不能理顺这股真气。”
“陆伯手里的是大煞之气，撞进一分，要么立刻活蹦乱跳，要么直接嗝屁儿，还不如靠着吃斋念佛保佑来的靠谱。”
“这个风险实在太大。”用大煞去撞真气，赌的是实实在在的人命。
江旭日一脸凝重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刚放在嘴边，忽听见苏二娘拐了个大弯问自己：“小斟真拜了个打铁的师傅？”
他今日的第三口茶差点呛了出去：“你们消息倒挺快。”
许竟和朱成原都是一回来就坐在了这儿，此刻听见才知道有这事儿，颇有些惊讶的问：“什么来头，用的又是什么兵器？”
江旭日低着头看杯子里漂着的几片茶叶：“不知道，没去看。”
“那可不，先把江斟腿打折了一条，我刚去看了一眼，肿的都跟我大腿似的。”
江斟的满嘴胡话，可少不了他这二叔的精心栽培。
许竟脸上写满了不相信：“真打了，小斟那身子怎么捱的住？”
苏二娘倒是不像其他几个人惯着他，阴阳怪气的哼了声：“十五岁的人了，怎么就捱不住，早该打一顿长个记性。”
“拉倒吧，你也就记着他剪你头发的仇了。”顾勇说完苏二娘，眼神落到江旭日的身上,“你是他亲爹，心里应该最清楚，你不让他拜，他就不往那边跑了吗？你越管他，他越和你抵着，还不如让他去那边带着，几天腻了也就老实了，要是不腻，那还能学个打铁，也算吃苦耐劳会门东西。”
许竟这会儿竟觉得顾勇的话有几分道理：“说的……也是。”
“要我说，你当时就应该再找个女人成亲。要是多个孩子，他自然会跟着靠谱些，可这些年别说孩子，就是个上心点的徒儿你也不找一个。现在你能看忙的过来镖局的事儿，等十年二十年后呢？”
这话听的顾勇都想拿个帕子堵住朱礼原的嘴，谁没事想让别人来管自己的家事，好在他脸皮厚立刻把话接了过去：“欸，你怎么天天活的像是书里那些老掉渣呢，念叨的我都头疼，这会儿不是应该先传封信给白坤那边吗？”
江旭日手上摩挲着杯子，嘴角勾起一个笑来，一如既往的把顾勇的话忽视掉：“不是还有朱楷和朱徽吗？他们就挺靠谱的，到时候要是指望不上江斟，我把这镖局交给他们也是一样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朱礼原忙开口道。
“我知道，只是你成天念叨着我儿子，还不能让我念叨你儿子一次？”
江旭日的话乍听着不重，可仔细琢磨竟有几分江斟的语气，顾勇和苏二娘被惊的都对视了一眼，心里想的是江旭日这人终于被江斟气疯了不成。
而这话指向的朱礼原，自然也不是愚笨的人，脸色立马便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