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寒躺下的时候,胡清已经在他自己那边睡着了。祝知寒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好在被子是一人一套。他后背挨上床褥的一瞬间,一整天的旅途劳顿排山倒海地袭来,他几乎顷刻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忘记了之后潮水般浮沉的十数年,岁月仿佛突然逆流,裹挟着他,洗去了他这些年的学生时代、职业生涯,所有的岁月静好和兵荒马乱,让他从身到心都退化成一个孩童,把他带回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和一个同样年幼的男孩子蹲在村郊的一个老旧破庙里,到处是灰尘和蛛网,庙外有火光跃动,和人群的喧嚣声。人们叫喊着什么,他听不太清。窗外火光射进来,映出观音像的侧颜,合掌垂手,眉目不知是慈悲,还是冷漠,默然看着人间。
他对面的男孩子回头看了看窗外,“我出去看看。”
“不行。”祝知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现在千万不能让他出去,好像知道外面存在某种危险。
“没事,”男孩捏了一下他的手“我就出去看一眼,一会就回来。”他站起身,想到了什么又蹲下来,从兜里摸出一个金灿灿沉甸甸的东西出来,拉过祝知寒的手,放在了他手上,“这个你好好拿着,我不在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可以保你平安的。”
祝知寒还想拦他,可是无论是胳膊还是腿,都像灌了水泥,死沉死沉的抬不起来,眼睁睁看见他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只知道不应该让他走出那个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那扇门挪了过去。
他心里急的像是火在烧,“快一点,快一点”,过了好久,他才终于碰到了那扇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扇门推开。。。
“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由远及近,好像尖锐的声波直插进了祝知寒的天灵盖,他一下子被从梦中扎醒,生理性的一激灵。这种强制唤醒的“手段”极其惨无人道,让他十分不适。不过这种不适感还没持续几秒钟,他就立刻意识到这声刮人耳膜的尖叫并不来源于他的梦境,而是这个大的令人发指的独栋别墅。
祝知寒原本十分浓郁的睡意瞬时散了大半,他动作迅猛的坐起来,抓起搭在一边的外衣。胡清好像也已经被惊醒了,他用他浅琥珀色的眼瞳跟祝知寒对视了一眼,来不及进行语言上的交流,都朝声音的来源冲了过去。
走廊里灯火通明,显然都被这动静惊醒了。
“怎么回事?”
“在那边!那个屋那个屋!”
祝知寒和胡清走进屋,屋里已经过来了几个人,韩欣像是踩了电门一样捂着脸坐在床边浑身发抖,陈月在她身边坐着,神色有一点茫然。
胡清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怎么回事?”
“有鬼。。。”韩欣小声呜咽着,被吓得好像声音都变了调,“有鬼啊!真有鬼!”
“胡说什么!”刚刚开始一直电线杆子一样杵在一边的吴先国猛地拔高了声调,话出口才发现声音有点大,一屋子的人都在看他,于是有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控制了一下音量,尽量柔声道:“你看这一屋子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这是自己吓唬自己。”
韩欣本来便受惊不少,又被吴先国吼了一嗓子,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因为委屈,哭得更加伤心欲绝,险些背过气去。“真的。。。有。。。一个。。。鬼。。。在床上。。。我旁边。。。摸我的脸。。。”
陈月听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说那鬼,躺在哪?”
“呵呵,”吴先国冷笑一声,“陈大师怎么连自己床上哪睡了个鬼都不知道,莫不是名不符实吧?”
陈月像是被点燃了的二踢脚,一下子就炸了,“怎么说话呢?我正奇怪呢,吴大师的助理怎么见了鬼就吓成这样,看来是不是以前没见过,说什么大师,都是哄人的吧?”
吴先国和陈月把对方挑衅的都有点上头,正在争辩到底哪个才是假大师,这时吕墨才虚扶着周蕾进来,看见这屋热闹得很,有点不明所以,走到祝知寒身边低声问道:“老祝,怎么回事?”
祝知寒本就被打扰了好眠,来了又要听两个水平都不怎么样的神棍争论谁才是水平更low的那个神棍,简直毫无营养,搞得他现在心情异常烦躁,完全没有心情和这些人虚与委蛇。
他皱着眉回答吕墨:“听说有鬼。”说着从刚刚抓过来的大衣兜里扯出一张黄纸红字的符,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捏了个诀,嘴里低声念了一句什么,用了三分力把手中的符纸一掷,奇怪的是那符纸飞出去并没有像是一般的纸一样软趴趴地扑向地面,而是完全无视地心引力,凭空燃起了三尺的火,倏地冲了出去,给纱窗烧了个洞,也没停下,穿云箭一般直直朝窗外去了。
本来屋里吵吵闹闹和看热闹的众人都被祝知寒这突如其来的魔术表演一般的法术现场惊得难得安静了一会儿,祝知寒没理这些人,而是直接走到窗边,看着火的去向。
那符火气势如虹地冲出窗户,在黑夜里发出刺目的光,飞进院子,又直冲院门,结果本来顽强的火一到院门口忽然灭了。祝知寒眉头紧缩,转身朝郑、吕两人递了一个眼神,“走,出去看看。”
留下一屋子被祝知寒华丽的招式炸得有点懵逼的神棍面面相觑。
不过诸位神棍显然并不希望在潜在的行家面前露怯,因而都惊人一致地没对刚刚的事儿说什么。此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准备“各显神通”了。
胡清和许静晖站在并不引人瞩目的角落里,他摸了摸下巴,朝许静晖使了使眼色,“挺有意思的,这个祝知寒。”
可能是种族天赋作祟,许静晖无奈的想,这个男狐狸精就算是打算夸一夸别人,也像是那些随时预备诱拐纯情少女逼良为娼的青楼妈妈。“你说刚刚那个?”许静晖点了点头,“虽说追魂符常见,但是可没见过这样的。”
胡清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不错,一般人能驾驭追魂符已是不俗,这哥们居然还在上面引了真火,这简直是,简直是。。。”
“简直什么?”
胡清转过身来,颇为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设计简直是人性化!不仅可以追魂,晚上抓鬼,还能照亮,真是不一般。”有空应该和自己这个真人不露相的室友好好聊聊,如果能偷得几招就再好不过了。
许静晖:。。。
“你看你看”胡清指了指床边,“陈大师要作法了,来来来,过来长长见识。”
不知道这帮大师是怎么研究的,陈敬守坐在床边,周围的人都不出声,安静地等待他的表演。只见他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随后口中念念有词。胡清明白过来——这陈敬守,是个出马仙。
在奉天这一带,出马仙并不鲜见,甚至还很多。简而言之,就是有修为的精怪借人身为人看事从而精进修行。不过。。。出马仙,最关键的是要有精怪附体,胡清眯了眯他的狐狸眼,盯着陈敬守仔细瞧了瞧,这个陈大师,现在身边可看不见有什么“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