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被一间大房子里仅剩的八个人围着，有点局促，握紧了手里的一次性水杯。

事情是从一年前开始的。

“最早出事是去年冬天，那功夫，就知道死了人，谁也没当回事儿，谁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后来又死人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奇奇是两个月前出的事，”李阿姨顿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好像回忆着什么，突然又笑了，“奇奇这孩子，从小就特别聪明，别的孩子要学半天的，他看几眼就会了，”说完又好像很无奈，“就是不爱学习。”她说着说着，好像又突然难过了起来，嘴角垂下去，显现出深刻的法令纹，“我们太太，平时忙，不在家，可是，你说她怎么偏偏就在奇奇出事儿那天回来了呢？”李阿姨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问谁。

“也怪我，那天，我家里有事儿，请假了，正好太太回来，我就走了。谁知道，第二天。。。”她像是想起什么很不好的事情，沉默了半天，才继续说道：“第二天，我到家，门没锁，我进屋就看见太太，坐在地上，奇奇他。。。”

李阿姨像是相片上的人褪了色，“奇奇没了，太太最伤心，其实先生。。。”她叹了口气，“太太一直不信是自然死亡，和先生大吵了一架，先生已经挺长时间不回来了。”

可能是被气氛感染，慧林态度也温和了不少， “那你们太太哪去了？”

“其实先生也不信，这咋信啊，哪有父母不关心孩子的？”李阿姨没有回答慧林，她好像被打开了某种开关，里面关着她自出事以来的想法和情绪，此时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冒出来见见天日。吕墨听着她的话，挑了挑眉。“可是太太性格太犟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这些神棍，“之前我也劝太太，人家走远道来的，怎么好让人家一起来的分开睡，这样不好，可是太太就是不干。太太是真心想知道，少爷到底是怎么没的。”

“阿姨”李阿姨听见人叫她，有点茫然的转过头来，胡清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你家太太，现在到底在哪？”

李阿姨抿着嘴，低下头，半晌，才说道：“太太她。。。听说一个特别有名的大师，但是人家架子也大，太太前两天亲自去请，估计这两天，不，最迟，明天，明天就能回来。”

自古以来，同行相轻。不过经过了这几天的惊吓，一道一僧已经被磋磨没了脾气，并没有不自量力地对这位不知姓名的大师说三道四，而是好像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任伟梁道：“这么说，你和你家太太晚上不在这住，是因为受不了这屋闹鬼？”

李阿姨疑惑地抬头：“闹鬼？”

“您不知道？”

“没有。。。”李阿姨好像有点惊讶，又有点狐疑，“以前没有，村里传闹鬼也是因为这些人没得怪，像吓死的，但是谁也没见着真鬼啊。”

闹鬼果然是他们来了之后才开始的。祝知寒并不意外——如果背后之人真心想赶跑这群“碍事”的人，这招简直再好不过了。他感觉得到，从四灵符被毁，到接连的闹鬼，好像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对不住各位了，之前太太就跟我说过，如果各位谁想要中途退出，都没关系，我们都可以理解。”

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一僧一道动摇之后还是决定留下来。胡清感觉他们真是勇气可嘉。

祝知寒这两天总在细细思考这一连串案子，他们知道的事实不少，但是有用的几乎没有。背后的人到底是如何杀人于千里之外？受害人到底为何成为受害人？是随机，还是背后之人和被害人之间存有什么恩怨？他思来想去，感觉最直接的办法还是——直接问问“奇奇”。

简而言之，就是“降灵”。

降灵的方法古已有之，可以说各国皆有，且多种多样，各不相同。有的通灵师会选择让灵进入人体，以便相互沟通；但是祝知寒总感觉，人身也不是安了旋转门，进进出出的，总归不好，是以他一般都用纸人当媒介。

胡清听说了自己这个科技狂魔的室友要招魂，感觉很新鲜。饶有兴味地拉着许静晖坐在一边观看。

许静晖只好作陪——在他看来，胡清大抵是之前闭关的时候憋的狠了，在深山老林一呆就是差不多二十年，甫一出来，活像是刚刚刑满释放的劳改犯，这下可是“万顷波中得自由”了，看什么都感觉新鲜有趣儿，看见啥都想尝试一尝。

他这样虽好，不过，许静晖总是担心，这个大尾巴狐狸一着不慎，又会重蹈覆辙。

只好自己密切看着他。

上次祝知寒“施法”的时候干净利落，这回反而慢下来，拿了几张空白的黄纸，凝神现场画起了符来。他凝神于笔尖，行云流水一般画好了三张符。任伟梁刚刚一直看着，见他画完了，才有点纳罕地开口问：“你画符为何不念咒？”

胡清也疑惑——尽管他不常画符，但是他经常看许静晖画：一般而言，画符的同时，需要配合一定的口诀，由此符合仪式且保证符的质量。但是。。。他也看着画完符搁笔，直起身的祝知寒。不过对方似乎不以为意：“不必。”

大意就是——为什么我不念咒呢？是因为没有必要。不需要念咒我的符一样很灵啊。既然没有必要为什么还要念呢？

所以念乎哉？不念矣！

不得不说，他这个室友，还真是有性格。

吕墨拉上了所有的窗帘，连缝隙都不留，整个客厅一下子阴暗起来。李阿姨也在帮忙，不过还是有点忧心忡忡，不由问道：“这样行吗？不行还是晚上吧？”

“晚上不行，”祝知寒正蘸了朱砂在写于天奇的生辰八字，“晚上阴气太重，我怕招来不好的东西没法收拾，中午十二点，效果一样。”

李阿姨听了，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专业人士说醒，那就行呗。

祝知寒准备好了东西——纸人，线香，香烛，大米，符纸，生辰八字等等后，就把香案前的位置让了出来，插兜和吕墨站在一边，郑业走到了香案前面，点燃了三支香。胡清讶然，他还以为祝知寒会自己上，没想到居然是郑业来。

不禁狐疑：难道郑业真如祝知寒之前说的，“特别厉害”？

郑业此时正专注于手上的活计，也亏得他听不见胡清的心声，不然一定大呼你们都不知道祝扒皮的险恶用心。

郑业在“黄泉”干了一阵，祝知寒才渐渐发现，郑业好像是由于八字轻，因而自带那么一点“招鬼”的特质。

所以特别喜欢叫郑业来干降灵这档子事儿。

总感觉成功率会大一些。

他点燃了香，小声念了几句咒，便把香插在了糯米里。随即拿起三张符纸，在香烛上点燃了，口中念起招魂咒，他嗓音仿佛一变，那声音好像是从远处飘来的：“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处，庙宇村庄；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进差役，着意收寻；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魂兮归来！”

他念完咒，燃烧的符纸上的火苗猛地窜起，但是没坚持过一秒，符纸上原本还激烈燃烧的火焰倏地一下就灭了。

他把半截的纸放在一边，又拿起三张，重复了一遍，不过结果与先前如出一辙——火再次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