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危险，维诺托鲁先生。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说这话吗，因为我不想引起外交问题。你是合法的罗马尼亚人，你不该卷入西西里岛与杀手之间的纷争。这只会徒增我们的工作量。」

「难不成你打算自己去搅合聚会吗。出示警官证，告诉他们聚会中止，接着没能得手的杀手跑到另一家行凶——除非这就是你期待的结果。」弥赛亚反唇相讥，「那么我会对我的雇主说『不』。」

「你说话真不中听。」

「向来如此，警官。即使第一次见面。」

「好吧。」埃文警官意识到强硬的手段并不能逼对方就范。毕竟弥赛亚并非罄竹难书的罪犯，他没有正规理由采取强制措施，他仅是持有合法身份、合法证件的一般公民，仅此而已，「那么卖弄口才的园艺师，究竟怎么样你才能放弃参加聚会。我可不会强迫要你爱惜自己的性命。」

「不，不行，警官。这是我重要的客户，我不应该对他说『放弃』。」

「客户有你的生命重要？」

「这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但如果我还想在这行继续干下去，我就得这么做。」

「或许是我不能理解。」埃文警官为失败的谈话做了总结，「你们园艺师也得看客户脸色？」

「形势所迫，警官，你知道生意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做的。包括维持商业友谊。」弥赛亚舒开紧皱的眉毛，续道，「既然杀手这么胡来，你们为什么不禁止集会活动？像告诉我那样告诉所有人，危险就在你们身边。他很可能藏在你们的影子里。」

「《公民法》不允许我这么做，维诺托鲁先生。警察可不能在罪犯落网之前被送上法庭去。」

「警官，介意我们找一家餐厅坐下来点一份下午茶，再继续听你的笑话吗。我坐了五个小时的船，胃里的东西都快吐空了。」

「也许我可以空出时间，这边来。我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合罗马尼亚人的心意。」

「再好不过了。」

……

埃文警官确实在考虑放弃巡逻，除了得和满身鱼鳞的鱼贩打招呼，就是被水手叫去修理桅杆。接手渔港警署的工作前埃文警官可从没听说过警员还要干伙夫的活。而现在。弥赛亚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有正当理由躲避毫无回报的琐事。

谈话地点设在『芬里厄』，一间餐厅。北欧神话的巨狼供应着不符它名称的美味甜点。今日特供帕帕尼与甜酒，这种罗马尼亚奶酪、油炸面团与葡萄干的褐色布丁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对话。

『芬里厄』优越的地理位置及窗型设计使它足以远眺墨西拿海峡，正值数艘渔船返航入港，装满金枪鱼的柳木箱一个接一个搬进港口，趁着它们还新鲜，很快就将进行售卖。负责维修的水手检查着船身有无与暗礁相撞导致的破损，有时这种破损能葬送一船的水手以及他们一整日的收获。

「真是不错的渔港。有时候就是难以想象糟糕的事会发生在这里。」埃文警官维持着酒精对大脑的影响，使其平衡，何况享用过甜品之后会更想来一杯酒。

「警官，把重要的机密诉诸外人。认为自己到了应该甩掉麻烦工作的时候。」弥赛亚舀了一勺布丁，单手托腮，「还是说，有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的？」

他让人误以为这是一种诱惑，一种亲密举动。埃文警官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你指杀手？得了吧，整座渔港人尽皆知。你以为他究竟横行了多久，六个月，足足有半年当地警署没有任何收获。」埃文警官懊恼又半开玩笑地说，「包括我，我的顶头上司为此大动肝火，甚至住进了医院。你知道，维诺托鲁先生，事关我的年终奖。」

「那么，恶名昭著的连环杀手能为你的年终奖带来多少收益？」

「我不清楚，但愿能够支付得起房屋的后续贷款。」埃文警官叉起眼前的切片三明治，咀嚼着其中的熏火腿，「还有跑车，我的外甥早就吵着嚷着想外出兜风了。没有能让我姐姐的丈夫肃然起敬的跑车，我甚至不敢与那个三十岁就长了啤酒肚，头发都掉光的男人相提并论。」

「你的年龄和婚姻算个人秘密吗，如果不算我感到好奇。」

「我想不算。我二十八了，不要说妻子孩子，甚至连女友也没有。要我姐姐的话说，为了工作宁愿丢弃幸福。天知道我有多少时间浪费在缉捕犯人的事上了。哦，当然，如果这不是你的秘密。」埃文警官接话，「我也好奇你的事。」

「就像我好奇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你的年终奖一样？」

「那性质不同，来吧，维诺托鲁，我认为你远比我优秀。」

「你失手了警官，我没有交往对象，同时也没有婚姻。没有建立家庭。」说这话时弥赛亚轻抚着高脚杯杯沿，他并没有急着享用甜酒。只是就他感兴趣的事进行叙述。

「真是意料外的答案。」埃文警官讶异道，「我以为姑娘们往往就喜欢你的类型。不是吗，样貌，金发，还有谈吐，你的学历与知识比我想象的还要渊博。我竟然在开始以为你只是单单的园艺师。」

「绝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警官，我可以发誓。我所知道的东西都只是业余的个人兴趣。」

「好吧，那么为什么，没有我想的优秀的园艺师先生会没有交往对象？」倘若问题涉及个人隐私，他就不打算继续下去，埃文警官盘算着要如何结束私人话题。

「真要说的话，我对与女士交往并不充满期待。」

「什么？」埃文警官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觑见埃文警官滑稽的反应，弥赛亚轻笑出声：「别误会了，警官，我只是对『交往』没有兴趣。不论男女。」

「哦，抱歉。这难道是你的恶作剧吗。」

他到底在错误理解什么，埃文警官暗暗懊丧起来，他还得拿起餐巾擦拭洒在桌上的红酒。他是一名心理素质极强的警官，本就这样，如此的失态让他措手不及。弥赛亚的恶作剧有点过于恶劣，当然，这得与他优秀的样貌挂钩。倘若弥赛亚并没有一张优秀的脸，那么埃文警官的失态也不会发生。

「你在感到惊讶吗，警官。」弥赛亚递去纸巾，像是在弥补自己的『罪行』。

「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维诺托鲁。我差点以为你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调情。」埃文警官尴尬地笑着，「但这只是一个玩笑。」

「警官，我认为你该更正一下称呼，你完全可以叫我弥赛亚。」罗马尼亚人报以愉快的笑容，「我认为我们已经够熟了。」

「就通过刚才的谈话？好吧，弥赛亚……你也可以叫我埃文，事实上大家都这么称呼我。」

「这才应该被称为调情的开始，埃文。」

弥赛亚将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握，搁在下巴底下。

「什么？哦，又来了。」埃文警官得花一段时间明白弥赛亚的恶作剧，他这是在就刚才的谈话内容进行调侃。

「那么，埃文警官，知道『弥赛亚』在圣经之中的含义吗。」

「圣经？不，我可不是基督徒。很遗憾这是个我没法回答的问题。」这或许又是一个不必被认真对待的恶作剧。埃文警官与弥赛亚对视，心不在焉地想。

「他代表着，救世主。」

弥赛亚骤然拉近了距离，借着手肘的支撑，他的上半身越过布丁与红酒。睫毛自然上翘，投下鸦羽状的阴霾，唇峰萦绕着甜美湿润的芳香，比之花蜜。无数种情绪涌入罗马尼亚人漆夜色的双瞳：「或许，我真的是来拯救你的救世主呢。」

救世主？他怎么能相信来自吸血鬼故乡的人自称是救世主呢。换做平时他得反驳回去，怒斥对方行为大胆，并拿出他惯用的伎俩来应付玩笑。

但埃文警官只来得及紧张地捏住餐巾一角，吞下一口唾沫。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