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黄昏,永远对案子放不下心的埃文警官要求陪同前往,理由是他有义务保障在场人员的人身安全。这让弥赛亚不得不花费一番口舌来捏造这多余一人的来历,年轻的罗马尼亚人决心在进入聚会后甩掉唯一的麻烦——埃文警官。
阿克曼·欧文的庭院。这意味着新的受害对象,新的遇害地点。零件生产公司怎么能把聚会设置成露天的,烧烤架、烤网上排满鲜美烤肉,充分热度紧凑着肉块,挤出混合着孜然的汁水来;饲养着玻璃红鲤鱼的鱼池,要知道池子里原产亚洲的观赏鱼这阵子可在美国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它们繁殖的过程及旺盛的生命力总和媲美曼波鱼;草地,令人不爽的是旁边的木头桩子上拿铁链拴了一条强壮的罗威纳,富人或许都喜欢具有挑战性的烈性犬,可埃文不喜欢。他从来就不喜欢狗,就像他觉得即将上演的杀人案会相当不妙一样——哦,埃文当然想要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是说,为什么这座庭院这么大。
弥赛亚成功消失在庭院间,埃文为他未知的命运感到悲哀,趁着一切还没开始前,他希望罗马尼亚人能注意周边的一切。
「嗨,我没看错吗,这是埃文·纽斯曼警官。」
拄着手杖的老人从太阳伞下站了起来,他下巴的皮肤呈现蜡烛融化的状态,皮肤松弛得像马士提夫獒犬。上了年纪的人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埃文并不认识他,但要他真的熟识眼前的老人,那么他一定会走上前去,告诉他附近很危险,回家去。
「等等,那是警察?」老人身旁,西装革履的青年托着高脚杯,不敢置信,「你确定阿克曼·欧文叫来了警察。」
「他是我们镇上最有名的警察,埃文先生。他帮过水手,很多人。」同一时间又有人认出了他,风姿卓越的鱼尾半身裙女士,「我不确定他收到了邀请函,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我脱下了警服,这总能证明什么。」
埃文用令人质疑的口吻堵住猜疑,他原不想惹人猜疑,可事与愿违。
「追查了凶犯半年也无果的无能警察出现在聚会上?他竟然不愿意把时间拿来维护公民的安危,我们的税款就这样上交给了这种人,老天。这难得一见的趣闻远比奶油汤里的□□更令人扫兴。」有人往草丛唾了口唾沫,越过花坛远离了他。
埃文想,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待见警察?
客观上讲,埃文明白这偏见从何而来。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到了深夜就免不了年轻人们最爱的环节。也许他们会贩毒,也许他们会为了争抢同一个女人当众斗殴起来,若是没有警察的搅和,他们本可以玩得尽兴。没人想被逮捕,尤其是这样一个美好又漫长的夜晚。
埃文想要告诉他们自己对逮捕他们没有过大的兴趣,他只是在意某位可能光顾的杀手。仅此而已。
但他不能这么做,出现在这儿的每个人都有嫌疑,过早泄露计划会让他功亏一溃。
就在埃文·纽斯曼警官懊恼地享用免费供应的葡萄酒,制订并部署计划,时而掺点天马行空的妄想,他手托餐盘的老熟人——即使从最开始算起他们才认识了不到五个小时的弥赛亚·维诺托鲁现身了。
「埃文,情况如何。聚会不赖吧。」他似乎享受极了宴会氛围,心满意足,「看来你没被那条狗当成皮球。」
「原本会比我计划的更好,直到出了一点小意外。」
埃文自顾自品酒。
「没人告诉你就算脱下警服你也非常像警察吗。由内而外的气质,我认为这是最大的败笔。不过没人会苛求你去改变什么。」弥赛亚递来餐盘,白瓷之上摆着复数数量的肉串,烤肉独有的香味几乎要掩盖葡萄酒的甜味了,「一点小意外总能毁掉一天的好心情。我拿了点烤肉,作为带路的谢礼。」
「我是无神论者,我并不确信自己死后能上天堂。你确定要这么做?」
「你怀疑我在里面下了毒?」
「不,并不是。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有这个嫌疑,现在我得学着怀疑任何人,包括你。弥赛亚,如果有人递给你烤熟的肉,那你得当心了,或许撒在这上面的烤肉酱其实混合着□□。」
「别说那么多了,我一直蹲在旁边守着。」他抓起肉串,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弥赛亚显然在社交礼仪上深有造诣,埃文找不到他行为举止上的瑕疵,「还是说得我尝过你才愿意吃……如果你不能放开点,就永远别想融入氛围,埃文,这就更不可能攻克你要找到杀手的种种麻烦。」
「如果你现在把烤肉从自己嘴里拿出来,我想我会咬上一口。」
埃文半开玩笑的说,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确实在这么期待。拜托,他们才认识了六个小时不到,他凭什么能下定这样的决心?
「别想,我才不干这事……总之,这味道意外不错,待在这儿。」
说得对,弥赛亚拒绝了,他将剩下的肉串塞到埃文掌中,自顾自前往烧烤区,重新拿取烤肉。
埃文耸耸肩,吮着烤肉滴下来的肉汁。
老天,看看弥赛亚·维诺托鲁,他专断独行又夺人眼球的个性,得体、不加修饰的言谈,加分项是出众的相貌,这仿佛就是为埃文量身打造的,倘若并非特殊时期,或者弥赛亚是个女人的话,埃文绝对会被他吸引,虽然现在也是。
埃文曾经为自己只对穿短裙的少女心动而羞愧,可充分的事实表明,他只是没有遇见正确的对象。
弥赛亚为什么会这么完美呢,他感到新奇,确又隐隐不安。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的一切都与自己梦寐以求的对象吻合,这未免……太过好运了。也许吧,罗马尼亚人身上总存在什么值得自己去发掘。
聚会开始进行了,草地上的红舞鞋与心仪的男士皮鞋交错,当庭院的主人,著名零件开发商阿克曼·欧文演讲致辞时,埃文·纽斯曼没法贪图享乐,他警惕周围,谨防人群里冒出任何一个可能掏出枪来,往阿克曼脑袋上开个窟窿的身影。埃文警官有充足体力应对突发状况,堆积在胃中的提拉米苏、帕帕尼与烤肉足以让他饱腹。
他携带了武器,警察们总有要向特工学习的。他的裤腰中藏了一枚小巧锋利的刮胡刀片,必要时能拿来划破颈动脉,他的鞋舌也藏了一枚,以防万一。轻装上阵,撇开剃胡刀不谈,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此刻警官拿手掌按住的位置,他握住裤兜中的□□。
「有发现了吗,警官。」一整盘的烤肉横在埃文眼前。埃文熟悉这无时无刻不带着戏谑的语调,它绝对属于弥赛亚。
「我想暂时没有,但现在是个利于他隐藏的好机会。」他咬下弥赛亚送到嘴里的一块肉,咀嚼起来,「……你为什么又忽然拿了这么多?」盘内堆满了香味扑鼻的熟肉,这让埃文又感到胃部因空隙而蠕动。
「我以为屏息凝神很消耗精力,特意拿了双人份,需要烤肉酱吗。」
「事实上消化食物会更令我精神不集中……我不喜欢烤肉酱,不过谢了。」
「这么说我还是杀手的共犯咯。」弥赛亚漫不经心地吞咽着嚼碎的肉块,舔去嘴角的酱汁。
「你认为是吗,如果我把你铐起来带走的话。」
「这不有趣。」弥赛亚鄙夷地瞥眼,「除非你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而我会质疑你是名缺乏公允的警官。」
「一个玩笑,看来我功夫不到家。」
埃文耸了耸肩。
就在他们对话进行中的某个时刻,经验老道的警官的直觉与本能使他单凭两眼就越过人潮,立刻找到了某个鬼鬼祟祟的人。他确实很让人怀疑,觇视四下,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气质——他没有在意阿克曼·欧文确实很无聊的演讲,更没有寻找陌生或一面之缘的搭话同伴,他同样在警惕周围。埃文敢肯定,即使唯一的凭据只有直觉,他必须对这个人多加关注。
「弥赛亚,我们有麻烦了。但我想……我们可能找到麻烦,也许能化解它。」他装作并没有察觉异状,又很好地融入氛围里,可手上早就有了准备动作。
弥赛亚开始寻找埃文所说的『麻烦』,遗憾的是他并没如愿:「你能制止他吗。」罗马尼亚人与他茫然四顾。
「我不确定,但我得尽量……离这远点,对你来说很危险。如果你能尽快离开最好。我没和亡命之徒对峙过。」埃文将手按在弥赛亚的肩上,开始往男人背后的方向挤去,「注意,保护好自己,尽量和大家在一块。」
「但愿你也安然无恙,埃文。」
他的话说得太多了。逐渐接近男人时埃文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和弥赛亚的关系本该维持在警官与公民之间,决不能有任何僭越。可他在做什么,他宁愿对弥赛亚说『这里很危险,快些离开』也不愿意对光顾阿克曼聚会的人们说。他想,或许是弥赛亚身上的某种吸引力,这令他关心并在意弥赛亚。
他不能说这是罗马尼亚人与生俱来的魔力,这在间接地指责弥赛亚可能是个吸血鬼。他是无神论者,世间不存在神明,没有老疯婆玛丽心心念念的邪神,更不会存在吸血鬼。即使埃文偶尔真的会祈求神明,那也只是因为他走投无路,人们都这样,遭遇不幸时寻求帮助,得到了成果后又恢复往日论调,痛批狂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