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漫漫,通往警局的路灯熄掉了几盏,灯丝往外溅着火星。
今晚象征着欢庆、幸运与告别不幸,也许最好开几场甜甜圈欢迎会,庆祝警官们抓到了嫌疑犯。即使后座的男人并不是『君士坦丁的血犬』,一切也都好说。警察们太久没有做出点成绩来了,他们迫切需要一个能够转移公众矛头的话题。现在就很好,疑似与『君士坦丁的血犬』有联系的男人,或者他就是『君士坦丁的血犬』本人。具体来说埃文没什么自信,连环杀手很狡猾。他曾伪装成玻璃清洁工,混入平权基督徒的家中,没人怀疑他的身份。那时他们正准备圣餐、准备每日祷告。或许基督徒的信仰与他相左。他们只能这么推定,他不喜欢吵嚷的祷告,于是千里迢迢送来免费的玻璃服务,只不过和他们想的不同,他要擦洗的是玻璃上的血迹。遇害的是基督徒一家,祖父母,父母及摇篮里的婴儿。
丧心病狂的魔鬼为什么要谋害孩子,有人这么问。但显然他只在排除异己,因为孩子具有与生俱来的基督徒特质,他经历了圣水洗礼,他是上帝的子民了。而血犬可能崇拜着异教,性质上类似广为流传的拜血神教,听上去莫名像坟墓里爬出的吸血鬼兴师动众组成的教派。没什么再比嗜血的行家贴合实际的形容了。
除此以外,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天生的演技派,就连他假扮的冰激凌车司机都懒得有人怀疑。孩子们甚至赞不绝口,他们说开冰激凌车的叔叔很友善,卖给他们的冰激凌只要两块。人群中不知哪位家长意识到了问题,他拨通警局电话,但显然冰激凌只是个幌子,两天后冰激凌车久留的街上爆发了一起屠杀,又有受害者了,冰激凌车却再也没出现。埃文要做的太多了,他面对的是个娴熟的歹徒,事情总不会太早结束,接下来还有审问,调查,有无数要等着人去做的事。现在他们得找一间合适的审讯室,他们最好把他拘留下来,直到一切水落石出。
「我想我们能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值班警官双手抱臂,站在埃文身旁。
标准配置的审讯室内,嫌犯依旧趴在桌上昏睡。
「今天多灾多难……可还是有所收获。」埃文警官感叹道,「我希望在他醒来之后能够明白一切。我们的警员已经耗费了大量精力在这件事上,他们还想去看尤文图斯队怎么获胜的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警长,需要一杯咖啡吗。」
「黑咖啡就行。他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们最好盯着他。」埃文这么说着,他始终紧盯着昏睡中的男人。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找到『君士坦丁的血犬』,逮捕他,为闹剧画上圆满的句号。
「我明白,警长,你从来都这么对待工作。」
埃文接过值班警官递来的黑咖啡,现磨咖啡豆的苦涩在舌根发酵,他清醒过来,嘴里的味道的确不大友善。有总比没有好,他需要稍微清醒一下,然后才能更好面对即将到来的事。
「警长。」值班警官手拿一次性杯子,右手揣进兜里,「我想你把你的朋友留在现场了。不要紧吗。」
「我们才刚认识。何况他会照顾好自己。」埃文立刻意识到他指的是弥赛亚。
「他不像意大利人。至少外貌上。」
「他是罗马尼亚人,我检查过他的合法身份了。至少他是合法的欧盟公民。」埃文想起了弥赛亚,叫人印象深刻,怎么也无法从脑子里挥散的家伙,埃文无法想象他对同性产生了这样的情感——自然不是爱慕,他或许只是单纯欣赏着弥赛亚,并对他有着好感。
但这绝不会演变成爱情,他记得弥赛亚说过,对不论性别的爱情毫无兴趣。他最好记下这句话,时刻提醒自己。
「警长,介意我说点什么吗,关于你那位刚认识的朋友。」
「乐意倾听。」埃文淡然地同意了。
「他像个同性恋,警长,我说真的。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最好别和他进行过多亲密举止。」值班警察稍后补充,「虽说他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很吸引人。」
「何以见得?」
「你指什么。他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值班警察又为他灌满空杯,他们继续着闲谈。
「你也这么觉得……好吧,我是指,他疑似同性恋的事。我觉得并不像你说的这样。他告诉过我他对任何意义上的交往都没有兴趣。我不该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
「事实上你就该。」他说,「这不失为一种手段,警长。」
「你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的朋友,他被迷得神魂颠倒,他以为他爱上了自己的新朋友,直到他再也无法自拔。」值班警察耸肩,「后来我们聊起这事时,我才认识到我的朋友从开头就被骗了。或许你们情况不同,可是,如果你对这方面没兴趣,那你可得小心了,警长。」
「感谢教诲,你让我一整天的坏心情因为这个玩笑有所改善。」
绝不可能这么巧,弥赛亚绝不可能恰好与他朋友的事吻合,埃文对自己说。一切都只是错觉与迷幻造成的,他需要早日跳出思维定势。
「我很荣幸。」值班警察扔掉了手里的空纸杯。
审讯的工作由埃文·纽斯曼警官全权负责,他在单向玻璃后负责向审讯师提供讯息,审讯师与负责记录的警员一同照看仍处在昏迷中的男人。他现在不担心对方是什么凶猛野兽或本领高强的杀手了,他要能从手铐和脚铐中逃脱,埃文保证会为这超乎想象的一切饮弹自尽。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男人悠悠转醒。
审讯师调整了灯光,使男人不得不疲惫地眯起两眼。他很憔悴,以及虚弱,可能患有精神疾病,或多日没睡好觉。细纹、晒黑的皮肤、眼白黄斑,他的状况不怎么好,随时得休息。埃文不希望他以精神疾病或别的什么来搪塞自己,他只想从中得到他想知道的东西。
同时,他没有过多等待的耐心。
省去开头的寒暄与客套话,他们很快切入正题。
『你为什么出现在那场聚会上。』审讯师跟着耳麦中埃文警官的意思,叙述道。
「我收到了邀请。」男人翘起腿,十指交握,指腹摩擦对应的手骨。
『不,我们调查过你。阿克曼·欧文没有将邀请函给你,我们了解你的一切,包括你在汉森小学写过的作文。就在你昏迷的这段期间。你想要知道吗,布莱恩。』
他们当然不可能在短短三十分钟调查到男人的一切,除了名字与基本信息,布莱恩·英格索尔,他并非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有着一部分中东血统,来自母亲。二十年前荣幸成为渔业集团的员工,负责搬运货物及集装箱。
很显然,他还需要更深入了解一点布莱恩的事,时间不等人,他得控制好局面——在恢复手机记录期间。
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很紧张,并寻找着墙壁的裂痕。通常正是如此,他们幻想着能被自己的朋友救走,或者能凭他们自己从这离开,可这仅存在于幻想之中。「……如果没有邀请,我没法前往。」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意味着他在这件事上十分没有底气。他确实没有得到邀请函,却还是混入了聚会。
『谁交给你的邀请函。』
「不,是我自己捡到的。」
显而易见的谎言。埃文认为他在惧怕什么,这一点始终不会改变。『邀请函上的名字与我们查到的你有点出入,布莱恩。我希望你解释解释原因。』他们根本就没查过邀请函,这么说只是为了恐吓。告诉布莱恩他有办法解决令布莱恩恐惧的对象,这是就时机而言最好的手段。
「不。没有,我想,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他换了只翘起的脚,补充道,「这不需要解释,警官,我……我只是想要混入聚会,我崇拜阿克曼·欧文,同时也想认识点新朋友。」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崇拜阿克曼?显然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勾当,你在包庇嫌疑犯吗。』
「什么……不。」男人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没有,从来没有这样的人。」
『布莱恩,诚实点,至少对得起你自己……我想你在聚会上有某个朋友,你还和他聊过邮件。知道吗,在你被抓之后他又发来了一条邮件,万幸的是。我们从他那里知道了点事。十分有趣,我认为你会感兴趣。』
男人脸色煞白:「不,我想……我不相信。」
他们当然没有抓到他的同伙,甚至还想借他之口找到同伙所在。事实证明他确实对同伙有所隐瞒。
『告诉我们实情,布莱恩。我们能用一切手段调查你的通讯,以及你所有的秘密。假如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在这,把一切和盘托出。这样的话,我保证你会收到公平对待。』
时机差不多了,攻入他的内心,瓦解他的防御,让他像条夹着尾巴的狗一样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