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第二次光临咖啡馆。
并非出于秦朗的邀请——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而是因为厚朴,他说应该提升一下饮料的档次,不能老是喝一杯四块钱的奶茶。
咖啡馆晚上的生意就算不搞促销也相当好。校园里找不出第二个公共场所能像咖啡馆这样营造出适合打发时光的氛围。灯光恰到好处,俊男美女谈笑,还有音乐伴奏。乐队现在不仅是驻唱,同时还将平时的彩排场地从活动中心二楼转到这里。他们这时在演奏苏打绿的《小情歌》。
我要了杯杏仁牛奶,厚朴要了杯招牌咖啡,我们选了个靠近灯柱的位子坐下。
草坪中间的灯柱相比实用性来说,更多的是起到装饰作用。它被刻意制成一个仿古朝代的形状,连灯罩所采用的材料都十分逼真。但若仔细考究一下,就会发现其质地不适合用来充当照明设施。它过滤了相当一部分的光,而使光线变得微弱,但这种光线给人舒服的感觉正适合于咖啡馆。
上空一览无疑地点缀着预示明天也是个好天气的几点星辰。
桌上放着一本红色的小册子,封面印着向国旗敬礼的士兵,还有几张宣传单。估计是前面坐在这里的人留下的。我喝了口杏仁牛奶,拿起小册子,信手翻阅,里面条列着鼓励政策还有一些部队士兵的照片。我把它放下。厚朴放下手中的宣传单,又拿起小册子翻阅。
那边乐队正唱到歌曲的尾声,乐队还在继续着歌曲最后的几个节拍,主唱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说:“大家晚上好。下面这首《加州旅馆》,送给一位来自加州的朋友。”
说完,他向我使了个眼神,低下头,拨弄挂在胸前的吉他。
这话极容易让人误会。听完此番献词后,场上的人都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出这位主唱所指的“来自加州的朋友”。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场上唯一的一个老外身上——黝黑的皮肤及立体的五官生动地彰显着他的异地风情,但他的穿着却又一目了然地表明他是来自印度或者毛里求斯的清真教徒。不明就里也不懂中文的老外被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光束弄得局促不安,他迷惑地用一个夸张的表情询问一旁的中国友人:“what happened?”
这里面只有厚朴一人知道这个主唱所说的“来自加州的朋友”不是什么老外,而是正坐在他面前端起杯子喝杏仁牛奶的人。
“你和他认识?”厚朴问。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从何说起。“见过几次面。”
“见过几次面?”厚朴显然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
“这歌你听过吗?”我转移了话题。
“当然听过,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
歌曲的漫长前奏已经结束,他抬起头开始歌词部分。今晚他特意把长发扎起,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我不由得联想到他如果理成干脆利落的短发,该会是什么样的?
刚唱完前面的几句歌词,现场的气氛就变得活跃起来。
唱完后,他走过来坐下,说:“你来了。位子不错。”他抬头看了看灯柱,说得就像我们是约好来这里一样。我注意到厚朴的眼神,他不怎么待见这个不请自来的朋友。
他问我:“你喝什么?”“杏仁牛奶。”“上次说了请你喝杯咖啡,你要喝什么?”我只好借故说晚上喝了睡不着。他抽出烟,递给厚朴一根,厚朴摆手拒绝。
“都是好学生哪!”他开玩笑道。
他把桌上的宣传单拖到面前,照着标题念:“应征入伍,点燃激情青春。”在读这几个充满激情的文字时他的语气毫无感情可言,所以有点好笑。
“有兴趣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
“不失为改变人生的一个选择。”我说。(后面的那些对话,未免有点做作之嫌,现实生活中真有人这样谈话?所以要改。而且为什么要谈到送礼物呢?这个也很唐突,本来,在整个故事里面,送礼物就是一个很生硬的桥段。)
“我很满足于现状,不需要改变。”他把烟缓缓吐出来,突然像从烟雾中得到什么启示似得,短暂的停顿之后,又接着说:
“我们其实每时每刻都在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会改变人生。我现在就在改变人生。我做了多个选择,我选择演奏的歌曲,选择要不要过来请你喝一杯,要不要过来和你讲话,现在我正在选择用哪些更合适的词语来陈述观点,这些都是选择,都将改变我今后的人生。你说对不对?”
我相当吃惊地听完他的这段话,但是我认为这里面有几个明显的逻辑问题,说是语法错误更准确,他混淆了创造和改变的区别。
“不对。”我答道。
“不对?”他一脸想笑的表情。
“有几个语法错误。改变是指改变已创造的,是先创造后改变,不能说改变未来,只能说创造未来。穷则思变,变则思通。我说的改变是指对现状不满之后做出的第二选择,而你说的那些情况都是第一选择,改变永远只可能是第二选择,对第一选择不满时,用第二选择去替代第一选择。”
他抽了口烟,又说:“不过我听不出你说的跟我说的是两回事。”
他转过头去问厚朴:“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