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父亲,您怎么下来了?”高英杰被王杰希撞见自己的轻薄之举,涨红了脸,有些忐忑地说。
王杰希却并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叶修,又打量了一下高英杰仍旧搂着叶修的姿态。
不知为何,两个人在他这样的目光逼视下都颇有些心虚地松开了抱着对方的手。高英杰是因为在长辈面前不敢放肆。而叶修呢?他几乎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叶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这辈子会再见到王杰希。自那件事以后他隐隐听说王杰希无处可去,于是投靠了微草,他听说这件事时几乎是瞬间嗤笑出声——无处可去?好一个无处可去。
后来王杰希也断断续续给他来了几封信,他初时还一边扇着自己巴掌一边忍不住拆开了看,后来发现来来回回也不过都是些辩解之辞,丝毫没有请他原谅的意思,叶修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心里的柴薪却堆得越来越高,后来火气一旦上来,便顺着那心里的火势,在屋里燃了只炭盆,烧得又红又旺,往后只要是王杰希送来的东西通通都付之一炬,至今,两人已有数年未谋面了。
再者,叶修也绝没想到高英杰是微草的人,还是微草那个险留下来的小少爷——他以为高英杰这孩子是个乖巧老实的,便没有去查他——谁能想到这样巧合而寻常的相遇,一遇就是个微草的未来当家呢?
没曾想高小少爷倒是个滴水不漏的花花肠子,平日里跟他在一起半点没透露过这方面的风声与形迹。如若他先前知道高英杰的身份,怕是高英杰耍再多的花样他也不会软了心跟高英杰走在一起。
可如今已然是晚了,半颗心和整个人都交付出去了,要他把去日的情意当喂狗他也是决计舍不得的,完了,真是完了,现下即便是要断也不是那么好断的了。
一瞬之间,叶修心中如白鸟过境般在波澜四起的湖面上掠过千条影,他拼命劝服自己,对王杰希的爱和恨都该是没有了的,他今日来不过是见见新男友的长辈,只是旧时的记忆始终阴魂不散,菟丝似的缠上他,将往日种种都一并抖落到心头,非要使他那对王杰希依然情含爱憎的错觉成为事实不可。
他躲了多年。如今避无可避,便决心索性将这错觉都给剜掉——连根拔起,混个干净。叶修隐隐知道自己心里还有一头藏伏着的恶犬,一遇着王杰希,便翻天覆地,震耳欲聋地发狂,使他愧对于其他。他隐瞒了自己多年,如今遇到了更大的困难——他如今有了高英杰,他不可作两人之间的盘桓,于是叶修决定要把这头恶犬给彻底杀死了。
高英杰见他二人隔着数米的距离对望,王杰希嘴唇绷成一条线,眼底像是结了一层冰,叶修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半分表情也没有地回望过去。他唯恐两人初见就有了隔阂,对叶修往后住进来的日子不利,便一手拉住叶修,一面朝着王杰希说:“父亲,这是叶秋。”
没曾想王杰希的表情更冷,抛下一句“没规矩”便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楼,也不知是在说谁。
叶修不甘示弱地答了一句“您过奖了,叔叔”。
王杰希上楼的身影一顿,手落在身旁握紧了拳,随后又放开,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高英杰埋怨也似委屈也似地拿手臂环住叶修,将他摇了两下,要搂着他上楼。
叶修本不欲继续趟这趟浑水,只是他来都来了——要算账,得找个时间好好清算,此时尚不是把从前的事情抖落给高英杰知道的时候。他俩互相隐瞒的事此刻只有叶修知道,他估摸着自己现在先给高英杰个面子,往后自己的事情败露了也不至于显得太过被动。
高英杰见叶修上楼时话也不怎么讲,低着头神色郁郁,只以为他今天是受了王杰希的委屈,心里更生几分歉意,全然不知对方心里打得一手好算盘。
至楼上专用作家宴的厅室里了,见王杰希已然在主位坐下,高英杰便要携着叶修如往常般往两旁坐,哪知王杰希虽臭着一张脸,却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站起来,坐到离主位最近的位置上,道:“叶……秋是吧?你过来坐。”
高英杰心中疑惑,虽按常理来说,待客之道,是要请客人坐尊位的,但那通常是对待极尊贵极亲近的客人而言,如同他们今日这种长辈对小辈的家宴本是不必如此的,不仅不必,甚至不大应当……
叶修瞥他一眼,心想自己没什么可露怯的,便毫不客气地坐了过去——量他王杰希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做出什么打击报复之事。顺手还将高英杰拉至了自己身旁的另一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