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望山翻着族谱，惊奇道：“这些人都是我的后人？”他感觉有一道天雷劈在头顶上。
“族谱上写的呀。”
朱望山感慨万千，陷入了一种拯救苍生而无力的悲悯情绪中。
他的子孙后代过着如此凄惨贫困的日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他这个祖先看着心里着实不好受。
问题是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养不好，这些隔了无数代的子孙们，只能心里同情一下，真要拿出实际行动帮助他们，还是算了吧。
此后，他看村民们的眼神就带着点怜爱的情绪，他花了两三年时间忘记自己曾是个皇帝，现在又把自己当成村民们的老祖。
皇帝的优越感去掉了，祖宗的优越感又来了，朱望山现在又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观水记性好，想起了一些旧事，他问道：“爸爸，你那会儿找道士炼丹药，就是为了长生不老，现在看着你的子孙后人在你的面前晃悠，是不是有一种长生不老的感觉？”
朱望山想了一下，点头：“好像有呢！”
过往那些荒唐的岁月令他唏嘘不已，他突然想起儿子曾经干过的坏事：“你这个臭小子，记不记得那会儿你偷偷把我的丹药换成枣泥丸子？”
观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大方的承认：“何止是换，我还偷偷吃了几颗呢！”
那时他有六岁了，在偌大的东宫里住了整整一年，一个月里总有两三次父子相聚，每每发现他父皇的脸色是蜡黄的，陪着他嬉戏跑跑跳跳总是力不从心，一小会儿就告饶不干了。
他便扯住不放，撒泼打滚，他父皇便来的越来越稀松。
六岁的小太子很惆怅，父皇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来他的端翊宫了，他问小伴当伍钉：“本宫是不是失宠了？”
伍钉是个傻子，从外面捡回来的，他傻里傻气的回答：“好像是的，最近陛下往后宫跑得勤。”
“所以小爷这里就变成冷宫了？”小太子不服气，他拳擦掌准备与妃嫔们争个宠。
“钉子，叫小膳房炖一盅燕窝给小爷端来。”金丝燕窝里加了蜂蜜和红枣，卖相十足，放在一个小食盒里。
小太子拎着这个食盒争宠去了，皇帝不在乾泰殿里，只有几个宫女太监守着。
小太子枯等了一会儿，把燕窝吃了，在内殿乱翻，翻到一只小巧玲珑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十二颗朱红色药丸，这些药丸他从来没有见过，虽然他偶尔生病，喝的都是苦药，这么芳香扑鼻的药丸子还从没吃过。
他问内侍：“此乃何物？”
内侍答曰：“长生不老丹是也。”
他心里有些不满：父皇自己一个人偷偷的长生不老，也不带我飞？
于是一口气吞了六颗，皇帝回来大惊失色，急召太医院医正前来诊治。
不是毒药，可能比毒药还要毒，皇帝对这款丹药的功效太熟悉了，一次两颗，吞下去身体发热，龙精虎猛，儿子才六岁，一次吞了六颗，成人三次的量……
医正把脉，把不出什么结果出来，一群人围着误食龙虎药的六岁小太子，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
小太子当然有反应，不到半个时辰他就一个箭步冲到皇帝怀里：“父皇我们去玩游戏吧，我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要动一动，使劲儿动！”
皇帝有气无力：“你叫侍卫陪你玩好不好？父皇没劲儿啊。”
小太子不依了：“为什么我吃了力气暴增，父皇吃了反而没精打采呢？”
这是个难题，皇帝没办法给出答案，小太子自己把答案找出来了。
他带着侍卫在武场疯狂的跑马、蹴鞠，一个多时辰之后他就蔫了，身体好像被掏空，灵魂也一并交代出去，躺在床上恹恹的像生了病。
他明白了，他的父皇吃了长生不老丹之后变得生龙活虎，趁着这股生猛劲儿去找他的妃子玩去了，等自己见到他，正是他萎了的时候。
这就不公平了，小太子不高兴，诡计多端的内侍宫女们也无法可想，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位小祖宗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小太子的想法很简单，他希望父皇生龙活虎精力充沛的时候来陪自己玩游戏，萎了的时候去找妃子们。
内侍宫女们得知小主子的想法后，一致摇头：办不到，不可能，没法可想，呵呵……
小太子发脾气：“一群废物，小爷要尔等何用？”
东宫起居官“老实”地记录着小太子的一言一行，包括误食丹药，包括向宫女内侍问计“如何令父皇食药后即刻来东宫嬉游”等等。
东宫诸人看着起居官的记录簿，一个个窃笑不已，他们私下打赌，小太子长大成年后，会不会把这个本子撕了，再把起居官“咔嚓”一刀结果了。
年轻的起居官正经严肃，合起本子一副云淡风轻大义凛然的模样，声称记录太子言行是他的职责所在，到时候“咔嚓”了也算死得其所。
小太子最后也只能想到把长生不老药替换成枣泥丸的点子，枣泥丸做得再精致，也不会有“长生不老丹”那种诱人的香气，总是被识破。
再大一点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丹”，而是龙虎药，成年男子服用，可提肾益精，增进体力。
再后来，他推倒了某个老君的炼丹炉，皇帝重新竖起一座，找来了更多的道士……
现在，忆起往事唏嘘不已，那些隔着时空的人和事历历在目，如逝波，如陈酒，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父子决定剪头发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将彻底告别过去。
村里的理发匠开了一间理发屋，两毛钱理一次发，手艺勉强凑合。
父子俩留了几年的长发终于要到头了，他们去理发的时候，引来了村民的围观。
那感觉，不仅仅是理发这么简单，好像是要落发为僧，出家修行，被村民们这么惊奇地围观，仪式感就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