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弹指过,眨眼便是六个年头。
约略是卯时一刻,天光乍破,破庙里几缕幽微白光。
角落厚厚堆叠的枯草上盖了件破旧大袄,窸窣声中,袄里探出个脑袋瓜儿,大袄下一圈雪白隐隐若现。脑袋瓜的主人抖落大袄,揉着眼睛刨了刨那圈雪白。
“须臾,起床了。”
那圈雪白动了动身子,温热的舌头舔过掌心,连眼睛也没睁开。
大袄下蜷着的,竟是一尾银狐,尖嘴圆眼,长耳蓬尾,皮毛油光水滑,犹如银缎。
九戈知道银狐的性子,也就不再扰它,自顾自取过一旁的衣物,慢吞吞穿戴起来。
说是衣物,其实就是几块粗布粗略裁剪出能穿的样式,尚且能看到补疤上粗糙的针脚。
在穿衣物的时间里,九戈刚睡醒时的迷蒙悉数褪了干净,只有眼中残留的几分朦胧水色昭示着他大梦方醒。
穿好衣物,九戈一改方才的迟滞,迅速下了草堆,拿起地上的竹篮小跑着出了破庙。
银狐惫懒地跟着小主人,尾巴耳朵都耷拉着,还不时伸出前爪掩嘴闭眼,一副哈欠连天的样子。
这破庙藏在深山里,罕有人烟。而此时正是深秋之际,天色青灰。深山疏木,落叶飘零,秋风寒凉。
九戈拢了拢衣领,加快了步伐。
约摸一刻钟,九戈抬眼打量,改跑为踱。
“须臾?”
银狐迈步上前,低下头耸了耸鼻尖。耷拉着的耳朵和尾巴瞬间竖起,转头回望九戈,嗷呜一声轻叫。
“须臾,你觉得是什么?”九戈擦了擦汗,抿唇一笑,蹲下身子将竹篮放在树根下,“要是山鸡就好了,山鸡肉好吃,还好收拾,啊,兔子肉也很不错的。”
银狐没顾得上自己小主人的问话,看到九戈蹲下,甩着尾巴就冲了上去,嗷呜一声,两爪刨地,掀起一地枯叶,不时就露出了新鲜的被翻掘过的泥土,表面覆着一排树枝子。
九戈当即从竹篮里拿出来把小刀走近,一人一狐使了吃奶的劲儿扳动隐秘处的机关,树枝子做的盖头翻了起来,露出个膝盖高的大坑。
一人一狐兴冲冲上前,然后傻了眼。
坑里别说是山鸡兔子了,连只老鼠都没有,有的是个小孩,一个与九戈一般大小的小孩。
一时只剩下风声和虫鸣。
“一个小孩。”一片枯叶落下,砸在九戈头顶,九戈摸下蝴蝶形叶片在手中把玩,“须臾,你说我们救不救他?”
银狐舔了舔爪子,乖巧地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它似乎知道自家小主人早就拿定了主意。
“叔叔当年捡回了我,算是救我一命。”九戈抿唇,“我们今天也救他好不好?”
银狐放下爪子走近九戈,蓬松的尾巴轻轻拍打九戈的小腿。
“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九戈顺着银狐尾巴的力道向前,下了土坑,露出个罕见的灿烂笑脸来,“须臾,谢谢!”
九戈身后,银狐步子一缓,圆眼中流出一股极为人性化的复杂,若是你知道……
……
一人一狐废了很大劲儿才将小孩弄回了破庙,九戈将人摔在草堆上,在地上瘫了半天才顺了气,整个过程人家小孩连哼都没哼一下,要不是胸膛微弱的起伏,九戈都以为这孩子没气儿了。
等缓过了神,九戈连忙摆正了小孩的身子,扒掉他身上润湿的衣裤,又拿水润过小孩干裂的嘴唇,用大袄捂紧了他。
做完一切,九戈才松了口气。
这气一松,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咕咕咕响个不停,九戈小脸一红,也不管吃饭的时辰了,摸出一小包肉干,小心翼翼取了四块,熟练地生火架锅,不一会儿破庙里就升起了腾腾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