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戈又加了些晾晒好的野菜，滚水煮着，直到小铁锅里的汤泛了白，泌出股浅淡的肉香，九戈才抽退了柴，任余烬烹着。

九戈先盛了碗热汤给银狐，又舀半碗，夹起两瓣煮烂的肉小心放在碗里，搁在一边冷着，才给自己盛了。

“须臾，我刚才脱他衣服，看见那小孩满身都是伤痕。”九戈打着商量，“我手指划破条口子都疼，他……我擅作主张，多给他煮了块肉干，你不会生气吧？”

银狐耳朵抖了两下，又嗞了嗞牙，表示不生气，但不许再有下次。

“须臾，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九戈眨了眨眼，抿嘴一笑，“可是……我想对他好啊，我即使生来被弃也还有叔叔，叔叔走了还有你，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一定很难过。”

那么多那么重的伤口……或为人所弃，或偷跑出家，又还那么小，深山野林里，想来总该是不好过的。

“我刚才看到他那个样子，这里很难受。”九戈说到这里，摸着自己的胸口，眼里茫然，”再说，小孩子应该开开心心的呀，我们一起让他开心好不好？”

银狐耷拉了耳朵，连尾巴都不摇了，转过身子拿屁股对着九戈。

“须臾，我……”九戈抚摸着银狐的背脊，首次露出六岁孩童的脆弱，“我想有个说话的人……我们以后三个一起好不好？”

银狐终是转过身，舔了舔九戈的手心。

九戈抱住银狐，将头埋进银狐软滑的毛里，瓮声瓮气：“须臾最好了！”

银狐仗着没人看得见，翻了个大白眼，爪子轻轻拍着九戈的脊背。

“唔……”

“呃……你还好吗”这厢温情还没过，草堆上的小孩低低呻|吟出声，九戈忙跑过去扶住了小孩身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小孩半晌一动不动，忽然身子瑟缩了一下，抱紧了自己的腿，垂眼，答非所问，嗓音是久不说话的迟滞沙哑，“是天黑了吗？”

九戈一愣。

深秋的阳光洒在身上虽然没什么暖意，但照得破庙满室明亮，甚至能看清楚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不是。”九戈松开了小孩,爬到小孩对面站定，意外的坦诚，“你是看不见吗？”

草堆上的小孩深捷微颤，蓦然睁开了眼，一双烟灰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平静的深湖投下一粒石子。

这么美的一双眼睛，可惜……

“没关系。”九戈语气平淡，仿佛双眼失明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我想你一定饿了吧，把手给我，我先带你去吃饭。”

九戈说完也不催促，站在一旁耐心等着，良久一根细廋且布满乌青的小胳膊颤颤巍巍伸了出来。

九戈已经尽量放缓了力道，可是牵住手的那一刻，九戈还是感觉到小孩身子猛的一颤，倒是没有叫出声。

“你的衣服湿了不能穿，先披着大袄好不好？天气有点冷了。”九戈牵着小孩做到火堆旁，拿过大袄整个拢住小孩，”这次我先喂你吧。”

“你叫什么名字啊？”等九戈一勺一勺喂完了肉汤，才再次问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吗？”

半晌不见小孩反应，九戈又补充道：“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九戈，九戈的九，九戈的戈。”

九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唇，继续道：“叔叔教过我怎么写我的名字，我之后教你怎么样？”

小孩终于有了反应，极轻地“嗯”了一声，又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阡柏”，像是自己也不确定。

九戈：“阡柏是你的名字吗？”

小孩：“我……我不知道。我忘记了。”

九戈擅自做了决定：“那我以后就叫你阡柏吧！”

阡柏：“……嗯。”

一旁的银狐舔着肉汤，头也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