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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

第六十下，时针分钟在12这个数字上重合，勾齐把笔扔进笔筒，揉了揉早已经僵直的脖子，老板要的资料总算是改好了。他心里还是有点小忐忑，秃头上司的刁钻自己在进公司第一天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他也不是没脾气，只是自己这份工作实在是得来不易，没钱和忍气吞声之间自己选择了后者。

勾齐拿着跟实习生一样的工资但是做的确是最苦的差事，他也没法子，不管是从学历还是工作经验来说，能拿到这份工作已经是老天开恩了。

办公室里挺冷清的，能留到这个点加班的其实不多。走廊的灯早就熄了，勾齐的步子有点虚，光线一差他的眼睛就跟瞎了一样无法适应黑暗的周遭。

好不容易一路摸索到了电梯门口，他站直身子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明天勾齐有半天的假，老板同意放他半天假去医院做检查，但是同样的中秋那天的假就抵消了。

也无所谓了，自己中秋也不会回临昌。

走廊尽头的小窗户敞开的，吹进来的风有些凉。勾齐把手揣进衣兜，手指触及到的那张硬纸片的边缘毛剌剌的。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胃经不起折腾，上小学的时候自己就因为肠胃炎住过院，三餐一不规律就会复发。即便如此多数时候他都是咬牙忍着最多吃点药，他知道去医院的费用不低，妈在饭店刷盘子挣得那两个钱住几晚就没了。

“阿嚏——！”他打了个冷颤，最近熬夜熬的身体抵抗力变低，穿的衣服有点太薄了。

许是被风吹的清醒了些，勾齐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他伸手揉了揉捂住肚子，那种翻覆的绞痛感又一股一股地从胃里往上蹿。

等会儿得先去附近的药店买点止痛药了。

痛感越来越强烈，头上冒的虚汗豆粒儿一般大。

这几天为了搬家和工作上的破事已经连轴转好几天都没休息了。他今天倒是有好好吃午饭和晚饭的，一滴酒水也未沾，就生怕胃疼再犯在公司里闹笑话。结果到头来还是没逃过这一遭。

他蹲在地上有好一会儿，这次的痛感比今天早上的还要强烈，感觉肚子被人生生扯开了一个窟窿，冷风簌簌地往胃里漏。

还没等反应过来，胃酸从嗓子眼往上冲又是“哇”的一声把胃里的东西倒空了。

勾齐的忍耐力比常人要强得多，可这次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点扛不住。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划拉了一阵也找不到可以赶过来帮自己的朋友。

罢了，打120吧。

勾齐咬咬牙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救护车也是要钱的，只是今天他真的怀疑能不能自己走出这栋楼。

“——您好，120急救中心请问出什么事了？”电话打通了，话筒那头的女声听上去很不耐烦。

“……我……胃……胃疼……”勾齐哆嗦着嘴唇半天才说圆一句话。

“胃疼？您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吗？具体哪个部位？”勾齐有些烦躁，这一串的问题都显得特别的多余，老子他妈的快要疼死了啊！他咬着牙沉住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就是胃……我他妈……快疼死了……”

“好的。那您有吃过什么药吗？如果吃了是什么时间吃的？”女声的话语不急不躁，慢悠悠的语气要把人磨死。

我吃你大爷。

勾齐只觉得烦躁的很，胃里的撕扯感和头痛让他已经没有办法正常思考，能说出两句话来都是老天开恩。

“没……没吃过。”勾齐喘息的速度急了起来，说话都带着气音。

“好了解了，那您把您的方位给我描述一下。具体一点不然急救人员找不到。”

“新渠区世京大厦B栋6……喂？喂？”手机屏幕暗了，再按主页键已经没有压力反馈。

好死不死的偏偏这个时候手机没电了。

勾齐咬的牙花儿生疼，胃疼一股劲儿地往上涌，身体止不住地小幅度颤抖。

“啪！”

他用力一甩把手机摔了出去。

一瞬间好像耳鸣了一样，本来就模糊的视线一刹那全部变黑，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心跳呼吸的急促自己还能感知得到，那股子恶心劲儿也还未褪去，可四肢却怎么也动不了了。

“我/操/你大爷……”

这应该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骂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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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年龄？”

马思凡摘下口罩，“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架杆松了开来，担架上的人随着他手上力量的减轻重重地沉了下去。

“啊？那什么……我、我跟他也不熟，就只知道他是个打字员……”吕静推了推鼻子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伸手又把油成一缕一缕的刘海往后捋了捋，要不是组长催的紧自己怎么着也会打扮打扮再出门了，谁知道会碰到这个倒霉蛋半夜猝死……而且……来的医生长得还不错啊！

八婆组长半夜打电话说要最近出版小说的文件，自己只能苦/逼地跑回公司拿了，谁知道刚出电梯门就看见一“死人”躺地上...

“不熟……”马思凡颇为鄙夷地瞥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生一眼，在纸上划拉了几下，冷着脸伸手把车厢门重重地关上了，“休克了，开快点回二院。”半夜乌漆墨黑的整个楼层连个人影都没有你说你俩不熟？鬼才信。

吕静悄悄地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把手机掏了出来，自己在下江住了二十几年，见过的帅哥真的不少，可这还是第一次能离帅哥这么近，况且对方还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吕静的脑子里飞过了无数个十八禁的画面，制服诱惑啊。

马思凡皱着眉看着监控器上的波幅，心里有些紧张。这男的今晚如果挺不过去自己今天可真的就是马面来索命了。

新渠区算是下江最繁华的区域之一，大大小小的写字楼林林总总近百栋，居民区占了下江的一半，大部分住的还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下江人，一晚上接到的出诊数量真的是忙也忙不过来，一个小时前接到的一位老太太脑梗没救过来走了。

“咔嚓——”

眼睛被对面照过来的强光晃了一下，车厢里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车颠簸了一下，吕静瞪着眼把头抬了起来，四肢僵硬地保持着左手插兜按手机的姿势也愣住了。

这怎么不是静音模式！！

闪光灯怎么也开了！！！

在偷拍帅哥这件事上，吕静可以说是自信满满，不夸张地说自己是完全属于可以靠偷拍发家的那号人物，可是今天这一遭真的就是自己偷拍事业的滑铁卢了。

马思凡闭上眼睛摸了摸眉毛，他尽力分开眉间的褶皱强忍着不发脾气，好半天才慢慢地开口说道：“……女士，我长得帅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现在你也得分分场合吧？这人都快他妈不行了你……”坐在旁边的小姚拉了拉马思凡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你拍你妈呢。

马思凡没把后面的几个字说出来，翻了个白眼转身去察看病人的状况。

勾齐眼皮翻了翻，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只觉得头晕，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影。

自己是已经死了吗？

他想起来自己八岁那年抱回家的小黄狗，毛茸茸的小身子像一团毛球。他给它起名叫小黄，因为它就是一只小黄狗……

他记得第二天小黄就死了。被勾建民摔死的。

自己现在是在天堂还是地狱？

勾齐拿不准，他不信耶稣也不信上帝，阎王爷他也没见过。

但是小黄肯定在天堂。他也想去天堂看它一眼，想再抱抱它。

他想吃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