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鲁克林找一间能容身的房子花了汤姆挺大的力气；那栋承载了他的爱和希望的小楼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平了，现在那里伫立着一栋写字楼，算的上是很繁华的地段。汤姆连站在旁边多看一会都会被警察拿怀疑的眼光打量一会——他看起来实在太落魄！

找房子的力气花的一点也不值：很快，又有神盾局的工作人员大大喇喇地找上门来，要他搬到别的地方去，因为“美国队长将会在附近寻找他过去的回忆”。即使忍气吞声、失魂落魄如汤姆，也咂摸出些不对来：即使是那些，那些丑事被翻出来，正常来说也不会这样对待一个二战士兵啊！但他没再问什么，只是沉默地搬出了布鲁克林，往南边走，去了宾州——这里好歹离着布鲁克林还近些，东西也便宜点，只是复健就不能很快找到合适的医院了，可找着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也不打算认认真真、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了，活在这个没有史蒂夫，没有巴基，没有霍华德，没有斯陵莎的地方，还这样疼，这样没有明天——为什么非得求生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个月，他终于算是安顿下来，在意外适合他的肮脏缝隙里寻到他自己的窝。

汤姆还以为他将会成为下一个社区新闻里的“独居死亡者”呢，直到这天上帝为他送来一个大惊喜。

那天天阴得很，汤姆难得轮休，正站在勉强称作厨房的地方洗一个番茄，就听见身后有点什么动静，他转过身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黑衣杀手矫健、迅速而且熟练地翻进他这简陋的小居室。

完了，他想，不管怎样，也许三天前明确拒绝神盾局的加派监视将是他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但那个杀手非但没有如他所想朝他扑过来，反而踉跄了两步在墙角坐下了。

汤姆半闭着眼睛祷告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捏住喉咙这个问题，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朝那边诚惶诚恐地看过去——这人露出来的轮廓，有点眼熟啊！

这不是个事，汤姆那刚刚挣脱恐惧的控制的脑子过于活跃地转起来，难道非得从这里站到天荒地老？那会先被那个杀手杀死还是先饿死？不过这一串漫无边际的脑洞在下一刻就被他们的主人彻底抛弃了，因为那个杀手摘下了他的面罩，在那些油腻脏污的头发下露出了他的鼻子！

他的鼻子！那个有着挺直而细长的鼻骨、山根处有着硬挺线条、侧面看起来令人联想起罗马雕像的鼻子！那个……巴基的鼻子。

汤姆几乎是忘了一切，他扑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哆嗦着问，几乎是摔在地上，跪在杀手旁边伸手一下子摸上那人的脸。他们刚才僵持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夕阳已然坠下了地平线，厨房里这一点模糊的光完全没办法让本就视力有些受损的汤姆分辨出那男人脸上细微的部分。

不过已经足够啦，这个鼻子，这个颧骨，这个下颌，这个眼窝，这个额头……汤姆要认出巴基来，为什么还要更多呢？

那人也不说话，撇除他身上那种浓郁得直往汤姆鼻子里钻的血腥气，他乖顺得像什么小心翼翼的兔子。他放任汤姆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甚至还屏住了呼吸，为着这双陌生又熟悉的手能多在他脸上待一会——这事情就是那么奇妙，巴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个人身边，但他确实完全地不想伤害他。

汤姆摸着摸着，就开始掉眼泪了：他摸到手底下这人脖颈上密密实实的伤疤，有的粗有的细；他还摸到这人头发里藏着好多血痂，不知道怎么弄的，但绝不是他能接受的。

“巴基，站起来，我们去处理一下你的伤。”汤姆最后说，撇着头，小心地隐藏着哭腔。他不知道巴基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出来巴基过得很不好，也不是以前那个主动找话题的巴基了。汤姆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他的哭腔和那些硕大的泪珠，事实上都热乎乎地烙在旁观的杀手心上。

“不疼。包扎一下就好。”杀手忽然说。他一向是不会说话的，除了要完成任务的时候他会简洁地布置任务安排，好让那群蠢货别太扯他后腿，其余时候一个字都不会蹦。他甚至现在还在烦躁地想为什么连这个让他追逐的男人也叫他那个讨人厌的巴基（有一部分他开始想是不是真存在这么个人而这些人都认错了），但他就是不舍得冲眼前人发脾气。不止这样，他还觉得那些热乎乎的泪水搅得他心口绞痛。“别哭，真的不疼。”杀手又说，他想给眼前这个人揩揩泪，但他的手实在是太脏了。

“我没哭。”汤姆简单地回答他。同时试图站起来带上他这老朋友。但他太自信啦！肌肉萎缩这事情可不是现在的他能对抗的。所以最后他是被身上沾满了血的杀手托起来的。

“别用力！别！别！我自己来——别挣了伤口。”最后汤姆抓着厨房窗台，把自己拽起来，担心地看着自己这挚友。

“唔……”杀手站起来，闷哼了一声。但好歹站起来了。

“我去拿药，巴基。”汤姆说，“巴基，巴基！”他没什么目的地唤了好几声巴基的名字，最后杀手终于答应了一声：“唔。”还对他终于抬起正脸来，说：“我等你，你去吧。”

拿绷带的时候汤姆的手后知后觉地哆嗦起来。他一边想赶紧集中注意力把要用的赶紧拿下去，一边又不能自控地想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巴基，会不会是假的，难道自己的精神问题终于又多了一项妄想症吗？还是说现在就在梦里？

但他终于是没什么大差错地完成了这样一件事情，除了他把自己左手臂上咬了好几个血淋淋的洞以使自己保持冷静之外没什么大毛病。他急匆匆地回到厨房去，快活地发现巴基还站在那里，没有凭空消失。

“肚子上？背上？还有哪里吗巴基？”汤姆问，同时开始对付杀手作战服上腹部死紧的扣子。

杀手决定在确认巴基是谁之前先把他设为头等目标——如果真有这个人的话——但他接下来要想尽办法装作自己真是那么一个人。为什么，杀手想，为什么这个男人对那个巴基这么好，老子才不告诉他老子不是巴基，如果有可能，要在这男人发现真正的巴基之前做掉那个幸运得不知所谓的家伙，杀手下定决心，可他会哭，但是……去他妈的。